秋芙身形一僵,脸上闪过一丝郁郁不安,旋即乖巧的躬身告退。还不忘伸手帮君少优合上门扉,细致体贴之处,甚为尽责。
君少优身形一松,颓然的趴在桌案上。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起了芥蒂便如千千结上系了个死扣,再怎么努力都解不开了。正如前世秋芙寻不到源头的背叛,曾经让君少优疑惑不解,终日琢磨。结果琢磨来琢磨去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心中的隔阂越来越深。到了如今,哪怕君少优明知此时的秋芙并无贰心,却也不敢将信任托付。就怕有朝一日秋芙又心动反水,叫人防不胜防。
这种若有若无的生疏隔阂,想必秋芙也察觉到了。所以这几日举动更为谨小慎微,心思更为婉转玲珑。哪怕随意说笑一句,她也能在脑子里过三四遍,琢磨着这当中是否另有深意。
君少优几辈子都是个率性简单的人。秋芙的种种举动无形中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叫他深刻的意识到,两人是再也回不去曾经那种默契无间。
君少优发现,自己无法对秋芙放下戒心。虽然这种猜忌对于今生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的秋芙来说,并不公平。可是于君少优而言,这世间早就没了公平。有的,不过是人心。只可惜人心叵测,君少优是个鲁钝愚笨的人,他总是琢磨不透人心向背。
所以君少优只好用些心思帮秋芙寻个她觉得可心的人家,再为她置办一副丰厚的嫁妆,也算全了两人两辈子的主仆情分。
正在沉吟间,君少优陡然听到外头一阵帘陇响动,有人在外头道喜不迭。君少优抹了一把脸,起身出了书房。只见陈妈妈立在当地,满面欣喜,正拉着秋芙的手不住说着一些讨采头的好话。秋芙亦是满面堆笑的寒暄斡旋,两人眼尖的瞧见君少优的身影,连忙过来道喜。满院子的大小丫头婆子也都簇拥着过来凑热闹。
众多女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震得君少优有些头疼,旋即按了按太阳穴,展颜笑道:“你们都说什么呢,七嘴八舌的,我一句也没听清。”
陈妈妈笑不拢嘴的欠身说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前头小子传话来说永安王已经派了媒人送雁请期,郎君的婚期定了,就在八月初八。那可是个好日子。”
君少优摇头轻笑,他还以为有什么大喜的事儿。却原来不过是他嫁人的日子定了。又不是即刻就要嫁人,瞧瞧把大家乐的。
陈妈妈瞧着君少优不以为然,有心示好。遂凑上前来堆笑道:“夫人对郎君的婚事可着紧的很。前头的消息刚刚传来,夫人便乐得赏了阖族下人三个月的利钱。说是府上好容易有了喜事,叫大家都跟着乐和乐和。这几日夫人忙着给郎君置办嫁妆事宜,几乎夜夜都不好睡。只说要把郎君风风光光的嫁到永安王府。叫人瞧瞧咱们护国公府的气魄呢!”
言下之意,是叫君少优不必操心嫁妆的事情。就凭杨黛眉这么一通嚷嚷,这嫁妆必定只厚不薄。左右府里二郎君和大娘子都还未曾婚嫁,杨黛眉兴许要借此事来个赔本赚吆喝,也叫外人瞧瞧她的贤良淑德,对待庶出子女比对待自己亲生的也不遑多让。如此名声有了,家世不俗,一双儿女议亲的时候会更容易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杨黛眉就算是想在君少优的嫁妆上刻薄小气也不能够。毕竟是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满京城的豪门仕宦可都拿眼睛盯着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倘使护国公府在嫁妆的事情上扭扭捏捏的,恐怕会让陛下觉得护国公府对于这桩婚事十分不满。届时扫了皇帝的颜面,又惹怒满心火热的永安王,可比任何事情都麻烦。
既然不甘不愿也得置办丰厚嫁妆,还不如索性做得心甘情愿一些。省得叫外人看了热闹。想必陈妈妈也是以此为借口劝说杨黛眉的。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了此刻情形。虽然他自负熟谙经济之道,对银钱一事并不如何在意。但想到最最小气俭省的杨黛眉可能为了这笔丰厚的嫁妆心疼的满心淌血夜不能寐,君少优便觉得心中大快。当即开口笑道:“夫人向来对我们这些庶出子女视如己出,少优感激不已。此事又劳夫人费神了。”
“都是自家人,郎君何必外道。”陈妈妈笑着寒暄几句,又说了一大车“夫人贤德”“夫人宽厚”的场面话,赢得君少优感恩戴德声声道恩,方才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府中上下为君少优出嫁之事忙的是鸡飞狗跳。展眼八月在迩,又有礼部来人确定规格礼制。事关皇室威严,于细微处亦不可轻忽怠慢,免得贻笑大方。到了最后,阖家上下除了终日无所事事的当事人外,竟连外男君瑞清都坐卧不宁,成日里跟礼部、工部接洽,共同商讨昏礼事宜。并整日盼着初八早早到来,“将君少优尽快打发出门,还我护国公府一个清静”。
在这样的心思下,苦苦期盼的八月初八终于姗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