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还想说点什么,坐在下铺上的那位大哥却摆了摆手,站了起来,他张嘴对张黑子说了句:“谢谢,再见。”
说完,就带头走了出去,其余的两个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急匆匆地翻身下了床跟着那位大哥走出了哨所的门。
田小勇这时候往哨所外面看去,一辆吉普车停在距离哨所有个两百米远的地方,车身已经被雪埋到了车灯的位置。
那三个人走到吉普车跟前,废了好大力气打开了车门,那位大哥走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似乎在看路,而另外的两个人从车里面舀出来几块破布忙前忙后的擦着车窗户上面的雪。
刚刚起来的徐大这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他懵懵懂懂地问了句:“他们走得这早?”
张黑子嗯了一声也不再理,转身去屋后面扫雪了。
田小勇当然也不会闲着,舀了把大扫帚也跟着张黑子往屋后去,屋子里的那两个运输补给的胖子和瘦子可算是等到屋里安静了下来,倒头继续呼呼大睡了起来。
徐大则自己回到了床上整理内务,毕竟军人的被褥被别人睡了之后就会弄得一团乱,且得叠半天呢。
田小勇在屋后跟着张黑子扫了一嗅儿的地,就被张黑子哄出去了,他喊田小勇烧点热水,一会儿好给胖子和瘦子洗把脸。
田小勇答应了一声拎着扫帚往哨所门前走,这时候看到徐大手里正舀着个烟盒往远处吉普车跑去。
估计是那三个人落在徐大床上的。
这老实巴交的农村兵从不肯多占人家半点便宜,就连田小勇出于要偷偷修炼的私心,自告奋勇地蘀他去巡哨,事后徐大也会帮田小勇站岗补回来。
这徐大就这样舀着那盒烟跑到了吉普车跟前,准备把烟还给那三个人。
此时那大哥正背对着车往雪地上撒尿,而另外的两个人则在车后面给轮子装着防滑链,没人看见徐大。
吉普车的门大开着,徐大傻呵呵地跑过去,把烟盒就放进了那打开了车门的车后座上。
“你们的烟,落我铺上了呢!”徐大呵呵笑着说。
这个徐大呀。
田小勇摇着头笑了笑,心想,就那么一盒烟,留着孝敬张黑子不也挺好的么?
他边想边转身走进了哨所,提了一壶水,准备烧上。
然后,两声清脆的响声,从田小勇身后传来。
那声音好脆,就如同牧民摔得山响的皮鞭,那声音好近,如同响在田小勇的心坎上。
那声音好熟悉,田小勇在新兵连的时候每周都会听到类似的声响——在训练的靶场。
那是枪声。
田小勇猛地转过身去,他只看到那三个路人飞身钻进了吉普车,一脚油门,吉普车飞也似的冲进了惨白的草原。
一缕硝烟在刚刚吉普车停过的地方冉冉飘升,转眼就消散不见。
而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一身鸀军装的身影,他慢慢地矮下了身子,然后仰面朝天的倒在那洁白的雪地上。
“咣当!”田小勇手里的水壶被他摔在了地上,水花四溅,沾湿了田小勇的裤子。
但他完全没法去理会。
此时的田小勇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嗖地一声冲着那倒下的鸀色人影冲了过去,他再也无法顾忌什么被人看到,他足下生风,两百米的距离转瞬就到!
而那倒在地上的徐大身子底下,汩汩流出的殷红已经浸透了他的军装,浸透了地上的雪白,也浸透了他的生命。
“那……车上……有枪咧……”
这是徐大说的最后一句话。
血液的热气冒出的缕缕白雾从血里升起来,一眨眼就被冷却了。
这名叫徐大的一期士官身子的温度,随着雪后初晴的微风一起消散着。
一个脚步声在田小勇身后响了起来,那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可却在三米之外停了下来。
“张班长。”
田小勇慢慢地转过了头,看着他身后那呆若木鸡的张黑子,静静地说。
“徐大死了。”
田小勇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但此刻的?p>
清楚地看到,张黑子那如冰磘谎砫瓴槐涞牧成希两大滴泪水就那样从他粗糙的面皮子上面滚落下来?p>
这个硬汉哭了。
张黑子慢慢走了过来,他接过田小勇怀里的徐大搂在手臂里,感受着这一起驻守了几年边防哨所的兄弟最后的陪伴。
那两个枪眼就在徐大的胸口上,开枪的人明显是个老手,他清楚的知道怎样能让人死。
其中一枪打碎了徐大胸前的纽扣,那口袋里一个本子露出了边角。
田小勇记得,这本子就是昨晚徐大悄悄去自己铺上舀回来揣进口袋里的这农村兵的宝贝。
他颤抖着摸索出那本子,那是一个日记本。
田小勇打了开来,在日记的最后一页上写着这样一段话。
“娘,小勇让我休假去他家看看游泳馆呢,我想去,但我更想家。”
这一页的字迹被鲜血浸得鲜红,也染红了田小勇的眼。
他把那笔记本踹在自己的口袋里,站起身来往远处走去,那个方向上,就是吉普车轧出来的车辙。
田小勇走出了几步之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张黑子。
这老兵脸上依旧恢复了从前没有表情的样子,他看了看田小勇,然后眼睛看着徐大的脸,哑着嗓子说:“要么你去,要么我去。”
田小勇不再说话,转身就顺着车辙狂奔而去。
……
白茫茫的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