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见过殿下。”御医院两位院判大人如期而至,不想刚进门就见得六殿下负手而立,正背对着他们,观赏插瓶中开得正艳的木槿芙蓉。
“免礼。两位大人请坐。”宗政霖叫起,人却并不回转。倒是俯身执起剪子,将过于参差柔媚的枝叶修剪得清爽分明许多。再一看去,这芙蓉已是换了副精神样子。
宗政霖仔细打量下赫连氏屋里摆放着的另外几盆花草,无不中规中矩,与宫里样式一般无二。富贵华盛,却失了灵气。
想起慕夕瑶屋里被她剪得十足怪异的金桂象胆,似乎小女人品味是怪了些,但意趣却是胜出许多。
譬如诚庆屋里,昨日他去时,便发现条几上添了盆玉芙蓉。被慕夕瑶给拾掇出来,成了滚圆样式,簪了两朵玉粉,装扮成她惯用的笑脸。
宗政霖不禁莞尔。那圆滚滚的一团,就那么搁置在他儿子小床边上,远远望去,比诚庆脑袋还大上一圈。
已是派人请赫连氏来见,宗政霖让两人候着,只自得其乐,学着慕夕瑶样子,对着另一边金桂尝试着做了修剪。
两位大人被六殿下请到厅里坐定,不敢贸然出声扰了殿下“正紧事”,只一旁静静观看,却越发感到心惊。
殿下方才还客气得很,如今突然对着金桂,这么没着没脑的几剪子下去,没见着雅致,似乎带了些煞气?
好好一盆珍品,就这么变得看不出个模样,这明里暗里,是不是透出些什么殿下不愿出口的暗示?
宫里办差之人,没点儿眼力心眼儿,怎能安稳下来。只这么坐了片刻,两位大人神情越来越凝重。
莫非六殿下是借这花草,给他们个警示?殿下对正妃身子,应当是十分看重。待会儿那诊脉,可得紧着心神,万不能出了差错。眼前这主子,可是历来不认人情,威严惯了。
“殿下。”赫连敏敏一身皇子妃宫装,明黄锦缎上绣着祥云暗花。人虽不是绝美,但通身气派却显露出来人极好的教养。
“二位大人有礼。”见两人神态颇为严肃,赫连敏敏心不由就提了起来。毕竟家里教养严格,还从未有过骗人把戏,头一回遇着,就是事关重大,断无后路之事,这让她很有些不踏实。
而且殿下安排这事儿太过机密,往明了说,就是欺君罔上!这么大件事儿搁心里边独自承受着,任谁都不能安之若素。
“赫连氏已至,劳烦两位。”宗政霖随意一瞥,便知赫连敏敏存了紧张。
“本殿皇子妃到底是身子不妥,或是为人所害,两位务必看得仔细。”玉姑手段,宗政霖信得过。现在这样说,不过是安赫连氏的心。
赫连敏敏面对宗政霖,已没了那种浓烈渴望他怜惜的心情。
昨日已是想得明白,宠爱于她,再重要也越不过子嗣这道门槛。她于宗政霖有情,奈何六殿下心里另有他人。这便罢了……两人间相敬如宾,适时再得个孩子,与大多世家贵女相比,她算不得差。
何况宫里还有太子妃和大皇子妃这两人“珠玉在前”,她就是再不济,总不能比那两人差了去。
一刻钟后,两位大人客气告辞,言行间对宗政霖颇多敬畏。
只看那位黑沉面色,便知此事接下来会有个清算。何人会触了这位霉头,他们已是存了看戏心思。
“殿下。”赫连敏敏因了感激,却不知如何开口。夫妻间如此别扭,为人妻室,却要向夫主帮着隐瞒不育之事特意谢过,赫连敏敏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悲哀。
“此事做过。你也劳累好几日,好好歇着。”宗政霖起身,叫上门口守候的卫甄,不待赫连敏敏想好措辞,两人已是几步间走得远了。
赫连敏敏看着被六殿下剪得面目全非的金桂,沉默着叫人撤了茶,扶着嬷嬷出了正厅。
仰头望着一片晴好的秋日,心中再没有迟疑。便这么过吧,有了孩子,她可以守着这禅若苑安安分分,再不妄想。
“嬷嬷,给家里传信。”她这关是险险过了,接下来这位置,恐怕得对调过来。先前受的委屈,她半点也不曾忘记。
金太后尾指轻点炕桌,翻过一页经卷,才抬手挥退来回话的执事太监。
“老六家的遭了委屈,取哀家那副金玉头面来赏了下去。”身子没事自然最好。这场闹剧早些收场,也能免了皇上为旁事分心。
一旁给老祖宗捶腿伺候的宗政莹忍不住露了得瑟。
“小四以为赫连家这事儿了结,便能抹了你诸多过错?”太后将她神色看在眼里,语气严厉起来。“上回跟你说的子嗣,倒是何时能有个准信?嫁过去两年有余,驸马家里虽顾忌你身份不会做得过分,但若借口你犯了七出在前,便是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哀家也没了立场为你说话。”
宗政莹笑容僵住,垂首连连告罪。
驸马?哼!杨国康祖上不过一介寒门,若不是高祖抬举,得了内大臣一职,家里才逐渐显赫起来。
杨国康尚了公主,自然不便朝中任职,只挂了个闲差,在书院里走动。他心里怎么个想法,宗政莹一清二楚。
若非元成帝赐婚,杨国康可是抱着进翰林的野心。可惜从天而降的富贵,却断了他仕途前程。这也让杨家最得意的嫡孙形同被废。可想而知宗政莹在杨家并不招人待见。若不是碍着她高不可攀的出身,杨国康怎会只委委屈屈收了个通房?那男人本心里的fēng_liú滥情,宗政莹只恨不能戳瞎他那双不识相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