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博果尔自请离京去江南实地考察的事情发生后,福临深深感受到自己唯一的弟弟对自己的兄弟之情和忠君之心,连带着他糟糕到了极点的情绪都变得好转了。
哪怕是晚间被孝庄叫去问话,他都没有表现出平时一贯的别扭和不配合来。就算福临觉察到自己的母亲似乎不甚高兴的模样,也仍然维持着笑脸把这事儿跟孝庄说了。
末了,福临还忍不住感叹道:“都说先成家后立业,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朕看先前博果尔还是个愣头小伙,这才几天过去,就已经会替朕谋划操心了。”
孝庄侧目看向慈宁宫角落里放置的冰山——她近年来越发体虚,就算三伏天热得汗流浃背,也不敢把冰山挪近了,现在这样不过略有点凉意罢了。
这点凉意是灭不了她心头的火气的,孝庄笑道:“皇上说得不错,娶个福晋进门就是有这样大的好处,您就是看在这一点上,可得好好厚待皇后。”
福临本来正在高兴呢,见亲娘待答不理的模样,情绪就沉了下来,再听她有意提到“皇后”来刺自己,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青白了,愤怒地动动嘴唇,紧盯着孝庄淡淡然的眉目,终究没再说话。
他的现任皇后出自博尔济吉特氏,是孝庄的亲侄女,偏巧福临对这位发妻横竖看不顺眼,两人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斗个不停,福临光听人提起她就觉得胸闷气短,何况是在他心情正好的时候,简直就是有意拆台。
孝庄是临用晚膳时听到乾清宫伺候的人来禀报,说皇上本来怒极了,跟襄贝勒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情绪就好转了。来通风报信的小太监喜气洋洋的,皇上高兴了底下人都跟着高兴,皇上要不高兴了底下人就都得掉脑袋。
孝庄却一点都不高兴,她那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儿,晚膳也几乎没用,时时让信得过的宫女出外打探消息,好不容易挨着福临跟博果尔共进完晚膳。前脚乾清宫席面刚撤了,博果尔拍拍屁股走人了,后脚孝庄就赶紧把福临给叫来了,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福临从大怒转到大喜。
孝庄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问,福临就主动把自己下旨让博果尔出京前往江南的事情给说出来了——看皇帝的反应,明显是把这事儿当大大的好事儿。
——呸,没脑子的蠢货,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旁边站着伺候的苏麻喇姑都在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孝庄恨得不轻,见福临还不乐意自己说他,把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慈宁宫的太监宫女连带福临带来的吴良辅都识趣而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大晚上地气得胃疼,孝庄压低了嗓音:“皇帝,哀家问您,前朝因何要使得诸王非奉诏不能进入京城?”
福临顿了顿,粗声粗气回答道:“儿臣不知。”
一肚子书又不是读到狗肚子离去了,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抬杠了。孝庄眉梢重重一跳,强自按捺住:“那哀家问您,您年前为何要将简郡王济度从福建召回京城?”
“那不是因为郑亲王病重,济度身为世子,自然应服侍左右了,这本是孝道。”福临一下子就笑了,难掩讥讽道,“再说了,那哪能是我把人召回来的,还不是您一道太后懿旨把人召回来的?”
这确实是孝庄的意思,不过确实是为了福临的皇权集中着想,所以当初她一跟福临提,福临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调军圣旨上的玉玺还是小皇帝兴冲冲亲手盖上的呢。
孝庄捏着佛珠的手指一下子因为用力而发白发青,旋即又缓缓恢复了血色。她面无殊色从手边把放了很久的茶盏端了起来:“全都是哀家的不是,哀家给皇上敬茶赔礼。”
福临耍完赖后确实感觉到自己理亏了,见孝庄明明白白摆出端茶送客的架势了,脚步一顿,犹豫了一下才告辞离开了。他对母亲的愧疚之心一闪而逝,等从慈宁宫匆匆走出来,福临深吸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怨恨。
他当然知道让博果尔出京有些不妥,不过也就是短短数月即回,难道博果尔还能掀起大风浪把他这个皇帝给掀翻了不成?福临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弟弟能这样蠢,他都当了多少年皇帝了,亲政都四年有余,屁股下的龙椅早就坐稳了,傻子才会有谋朝篡位的念头。
这一点上福临是有些怨恨孝庄的,别说博果尔不会有他念,就算他有,难道在孝庄心中,别人出京三个月的谋划就能把她儿子几年积累的资本全盘击溃,占据上风?在孝庄心中,他这个顺治帝该是多么的无能无用啊?
——再说了,他送走博果尔时可是听博果尔说得,不用让吴良辅多跑一趟这太监还是留在宫中好生伺候皇上吧。福临就直接写了明旨让弟弟带走了,难道就因为孝庄的一点毫无根据的疑虑,还能派人把圣旨追回来?那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说的话当回事儿了。
福临想到这里,愧疚彻底无影无踪了,撩着袍子快步走上龙辇返回乾清宫。
他气纠纠走人了,留下慈宁宫中的孝庄也是气得不轻。苏麻喇姑在福临出了正殿后就进来了,把旧茶连带茶盏一并撤了下去,等收拾完回来见孝庄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劝道:“皇上还小呢,您何必跟他置气?”
“三阿哥眼看着都满周岁了,他早就是当阿玛的人了,还小呢?”孝庄才听不进这种安慰人的皮毛话,咬着后牙槽含糊道,“横竖在他眼中,哀家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要不是把福临放在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