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萨被漫天腥臭的血泼得愣在当场,眼睑上血红的水珠滴滴滚落下来,他快被那股浓重的腥气熏得几乎要昏过去。当下他顾不得脏臭,凭着记忆跑到路边的马厩的牲畜饮水池里把头埋了进去,勉强把面上的血渍全数洗去。他这才认出那个对他泼血的女人正是那个米利安,那个老是拿奇怪眼神看他的低贱女人。
米利安身后还站着好些孔武有力的大汉,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出身低贱的人能够光明正大地在白天出入底比斯上流的社区了?自从法老常驻下埃及不归,穆萨虽然看赛那沙不太顺眼,但是他离开之后,上层贵族尤其是皇太后和维西尔霍姆海布,乃至卡纳克神庙对于底比斯的掌控,的确削弱了。
他们的无能或许是一部分原因,但是如果有外部条件的因素呢,譬如这庞大的异族人群有什么异动。穆萨心里“咯噔”一跳,他可没有忘记这些人都曾经出现在他家的房子里,他的父亲耶尔古拜可能有从来不能告诉儿子的秘密,而穆萨直觉这秘密的真相会伤害到自己。
他抗拒起来,冲着眼前的希伯来人“嘶嘶”喊道:“快滚!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米利安还是那副悲伤难以自已的模样,畏缩道:“你……你听我一句话,我是你的族人……”她说完这句话看到穆萨露出凶恶的目光来,连忙说正事:“你忍一忍,这是羊羔血,今晚你千万不要将这羊羔血洗去,它会保护你的安全。”
带着这些脏臭过一个晚上?穆萨简直不敢想象,他生来就是埃及的知识分子,埃及人多么爱干净的习惯一样见于他的身上,别说满身血污,平时就是一天不洗澡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埃及人甚至一天会洗好多趟澡。
但是身为一个年轻的书记官,他阅读过大量史书和杂记,知道希伯来人惯爱用羊羔做一些阴险诡谲之事,他叱道:“你们又有什么阴谋?”
米利安一边退后一边摆手:“没有,没有,这是你父亲的关照。”她忍了忍,还是怕穆萨因为不明真相陷入危险境地:“这是你父亲拿命换来的,你千万不要洗澡,只要到明天早上就好了。一旦太阳重新升起,你就是埃及的……主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两字几乎完全听不见,可穆萨觉得自己没有听错。埃及的主宰,那是什么东西,他只是一个平民的孩子,有幸因为父亲的荣升而读书认字。主宰?这些希伯来人恐怕是因为繁重的劳役,因为对埃及人的怨恨已经发疯了吧:“快滚!”
“我会再来看你。”米利安带着人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人一走,穆萨一下子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他的内心深处不能否认来人说的是真话,他和耶尔古拜是至亲的父子,父亲暗地里在做些什么,他不会没有感觉。他失魂落魄地返回自家的两层石灰小屋子,两个女仆看着他满身血污的样子吓得噤若寒蝉,他挥手打发她们去打水,自己往浴室走去。
然而米利安的那些话如影随形,时时响在他耳边,穆萨发现自己可悲地受到了影响,他的手上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是的,他害怕死亡,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浴室把门关起来,失声痛哭。在这一刻,他相信了自己的懦弱,相信了自己不是个埃及人,他不但不是埃及人,他和他口中那些贱民是一样的人。
但是他受过多年教育,即使他活下来,他也不觉得这些人就能凭他如愿。埃及是个怎样的国家,他比他们明白,喜克索斯人成功过也失败过,但埃及人没有屈服。
与此同时,下埃及法尤姆的皇宫内,从法老到普通的守门卫兵,所有人无不翘首以待。蒙妲丽和六个助产士进入室内帮助阿肯娜媚分娩,而法老只能在门外团团打转。拉姆瑟斯好几次话到嘴边,想要赛那沙停下来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出口。而西德哈勒数不清第几遍回答法老的问题,告诉他聂芙特生产的时候也是这样,女人生孩子看着痛苦,就是时间长点,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他们心知肚明,出了耶尔古拜那桩事情,如何敢说阿肯娜媚和肚子里的皇嗣就一定平安?诅咒一事玄之又玄,但谁敢说一定只是骗人的把戏?耶尔古拜能够豁出命来干的事,他们不得不防。妮法娜拉在得到皇妃的血后,就进入了图特摩斯法老胜利神庙,至今也没有出来。
大祭司的存在,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赛那沙一想到阿肯娜媚阵痛难忍的时候,还要再多一道伤口放血,心里就疼得像被巨石碾压过一样。
和其他埃及女人一样,皇后进行分娩时全身不着一缕,上身挺直,蹲在几块用芦苇草铺成一张床的石头上。它们象征每个由托特神决定寿命长短的新生儿的命运。
蒙妲丽坐在凉椅上,她同样挺着大肚子,冷静地指挥所有人开展工作。第一位助产士必须从后方拦腰抱紧阿肯娜媚,以防她乱动。第二位负责生产过程中的每道手续,第三位盘坐在地上、张开双手随时准备迎接婴儿,第四位是蒙妲丽手下一位医生,将替新生儿做些初步的照顾和检查。
第五位暂时无事,她是新生儿的奶妈,第六位负责将两把生命之锁交给分娩之后的皇妃,直到新生儿发出第一声啼哭为止。明知道眼下情况危急,这六名助产士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全是得益于蒙妲丽的冷静指挥。
蒙妲丽知道阿肯娜媚大约是因为今天的巨大刺激引起的宫缩,虽然有早产的隐患,但是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