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要摆摆手,却在上一处石阶时一个踉跄,幸被木使扶了住,只得点点头,坐在了身边小僮一直带着的黄檀木镂雕莲藤鸟兽凳子上。
其余几人也都随意坐了下。
“教主,”阮小幺看他喘息甚微,不禁道:“可否让小女给你把把脉?”
夏炎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唇边泻出了个浅浅的笑容,极是好看,索性将手腕向前伸了伸。
阮小幺拍拍屁股爬起来,想也没想便两指搭在了他脉上。
身边木使盯着她那只刚拍完灰尘的手,面色有些难看,温润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名为“嫌弃”的情绪。
然而教主大人十分不介意,随手伸着,依旧面带微笑。
阮小幺越探越不是滋味。那脉象虚细无力,似细脉、弱脉,然一律一歇,极有规律。方才他走了山路,心跳有些快,脉象也急促了些,歇下不久,便渐渐又归了和缓羸弱。
这是代脉,分明是心脏不好。
夏炎发紫的唇色浅了些,复有了些血气,却仍是浅淡无比,瞧着好一个风雅的文弱病公子,却无人知晓,这人人叹羡的皮囊之下,隐藏的是一个常年病痛的不中用的身子。
“我这身子向来如此,是好不了了的,李姑娘莫要为了我而忧思。”夏炎说得毫不在意。
木使禁不住出言道:“教主,前头村落已然不远,不若您在此歇息片刻,若搜着患病之人,我带他们前来。”
他摇摇头,“本座与你们一同前去。”
他执意如此,木使也无法,只得在走时又放慢了些步子,使他不至过度劳累。
阮小幺心中惋惜。这样一个世间难得之人,竟然是个先天不足之症,纵便金山玉山,也换不来一世康稳。
他身上似乎有一个谜团。漩涡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心绪,越来越深。
别的村落也都搜查了一便,竟也有几个,离原先那村子近的几处,各自搜出了两三人,皆是壮年男子,离远一些的或只一个、或一个没有,好歹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所有患病之人,只要不是瞒而不报的。都被齐齐带到一处山脚,木使便要差人去药堂拿药。
叶晴湖趁时道:“不知教主可否赠我等一副,我这弟子在前来途中,也染上了疫病。”
纪成默默将袖子卷起了几道,露出的胳膊上有着点点浅红的疹子。
他满面懊色。道:“当日过江西时,我在城郊见过未埋的尸骨,当时只以为是贫饿而死之人,心中不忍,便草草埋了,恐便是当时染的疫病。”
夏炎只是轻皱着眉看了他两眼,渐渐失了笑意。“争强好胜,乃教中大忌。我们不施药于不洁之人。”
纪成瞬间变了面色。
阮小幺惊道:“不洁?他是我们太医院最杰出的弟子,将来医死人、药白骨,还不知要拯救多少苍生黎民,他若不洁,我们就没有洁的了!争强好胜算什么?这叫上进心!”
“大胆!”木使横在她身前。目中冷然。
夏炎摆摆手,“纯净之人,方得施药。”
阮小幺气急。
叶晴湖似早已料到,道:“还请教主直言。”
这么一点醒,阮小幺才如醍醐灌顶。看着这似乎比圣姑还不食人间烟火的夏炎夏教主,实则还在打着叶晴湖的主意。
“叶大夫是个爽直之人。”夏炎微笑道:“我这教中,有些是纯净之人,他们入了教;有些却不是,但同样在这山脚下住着,因他们的爹娘兄弟是纯净之人。”
他点到即止,便不再说。
叶晴湖道:“教主这是要让我入教?”
夏炎道:“叶大夫是栋梁之才,不止于医术。我如何不想?”
他连一本正经说着这无赖话时也是无人可比的优雅,似乎答应他,就是笔稳赚不亏的生意。
叶晴湖一时没有回答。
“我替他如何?”阮小幺突然开口,“圣姑曾说过,我便是纯净之人。”
夏教主微笑,“姑娘自也是可以入教。”
但一人换一人,纪成的命,只能用叶晴湖来换。
阮小幺对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头一回暗骂了声娘。
纪成又是一脸愧色,又是愤恨,嘴皮子都在打颤,只是说不出一句“我不治”的话来。
几人都是见过的,那疟虫破体而出,在人腹中翻搅时,宿主痛得奄奄一息之景,谁也没个胆量只较这一时之勇,失了活命之机。
他只一时看看叶晴湖,一时看看夏炎,急得都快哭了出来,一点儿没了平日里稳重老成的模样。
沉默半晌,叶晴湖终于道:“好,我去你们药堂。”
夏炎大悦。
然而他又道:“但我不烙教徽。”
“不可能!”木使先一步拒道:“凡我教中之人,必有教徽!”
“不必。”夏炎却爽快一挥手,“先生天纵奇才,我就为此破一例又如何。”
就这样,两人用纪成的命,达成了这一“愉快”的交易。
阮小幺又一次回了原先的厢房。
屋里凳子似乎还未坐凉,白依笑盈盈端上甜茶来,道:“姑娘这么快又来了?听说今日你们见着教主了?真是好福气,奴婢都一年多未见过教主了……”
阮小幺抿了一口茶,悠悠叹气,越发搞不懂这炎明教了。
她有的时候都甚至会为那夜里见过的东西找个理由解释。或许种那么多毒通子,是为了炼什么其他的药?或许他们养的只是蛊虫,而不是什么疟虫?
又或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