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蒙蒙亮,流朱阁这边已经有了声响,院子里有着杂沓的脚步声,还有轻声款语的说话声,惊得院墙旁边的几株杏树上的花瓣不时簌簌的掉了下来,坠在院门口,殷殷的红了一片。
秋华带着绿柳慢慢的走到门口,这时听着不远处有人喊她:“秋华,你来这么早,也不过锦绣园这边喊我一声。”
转头一看,夏华带着宝珠从小径的那头转了过来,头发上还粘了一片花瓣儿,肩头的衣裳隐隐有些露水。秋华伸手将夏华头上那花瓣取了下来,微微一笑:“我觉得你在杭州府过得自由自在,不必每日早上起来给祖母请安,自然要多歇息会的。”
夏华撅了撅嘴,声音细细:“大姐姐发嫁,我怎么能不起早些?”
两人笑着携手走了进去,就见流朱阁的前院已经被红色的嫁妆挑子占满了,到处都是红色的一片,与头顶上的红杏媲美一般,看得人觉得眼前有什么晃个不停。走到后院,还没走到春华的内室门边,就能透过茜纱窗户看见里边有人影走来走去,夏华与秋华相视一笑,绿柳掀开门帘子,两人低头走了进去。
春华穿着一身洁白的中衣坐在那里,床上放着那套大红的嫁衣,见夏华和秋华进来,她朝两人招了招手,眼睛眨了两下:“快些过来陪我,现在只觉得心神不宁。”
容大奶奶坐在桌子旁边,伸手抹了下眼角:“都说什么呢?哪就心神不宁了?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你只管坐稳当便是,一切都有人照拂着呢。”
秋华见素日里坚强的大伯娘,此时却变得无比柔弱了起来,一双眼睛红红的望着春华,心里也是感叹,女儿出嫁最操心的自然是母亲,也不知道自己出嫁的时候,母亲能不能来送嫁,祖父可能不会反对,但祖母和父亲有可能不会让她进门。
屋子里有几个喜娘,扶着春华坐在梳妆台前:“容大小姐,该梳妆了。”
银枝和银花将洗脸盆子端了上来,替春华净了手面,然后一个喜娘道:“大小姐,该开脸了,可能会有些痛,忍着点便好了。”
秋华和夏华围在梳妆台边,见那喜娘先细细的给春华傅了一层薄薄的粉,然后从梳妆台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根细细的麻绳来,挽了一个八字套儿,右手的手指撑着套儿,左手拿着麻绳的一头,嘴里咬着另外的一头。她将这八字活套贴在春华的脸上,右手一张一合,左手一上一下,夏华和秋华看得入神,见春华脸上细细的汗毛瞬间便已经脱落,露出一张光洁的脸来,不由得张口赞道:“真真好手艺!”
开了脸后,另外一个喜娘上前来给春华盘发髻,一边梳着头发,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赞些吉祥话儿。那喜娘手格外灵巧,不多时春华的头发便已经盘好了,黑鸦鸦的头发光洁可鉴,盘着的发髻形状新奇。旁边的两位喜娘手里也没闲着,替春华将眉眼画得更精致了些,又在唇上涂了口脂,红艳艳的发亮。
打理好春华的脸以后,喜娘给她带上发冠,春华将嫁衣穿上,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有片刻的失神,没想到春华装扮出来竟是这般美艳,与平常相比,似乎便换了个人一般。夏华望着春华瞪着眼睛直摇头:“这哪里是大姐姐?是换了个人罢?”
春华抿嘴一笑,低下头去不言不语,这时喜娘提醒道:“容大小姐,该去拜别祖父祖母了。”容大奶奶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吩咐丫鬟婆子:“扶着小姐去主院大堂罢,注意提着衣服些,别让裙子边儿沾了灰。”
秋华望着一群人扶着春华出了屋子,心里也觉空落落的一片,素日里她和春华总是在一处玩耍,今日春华出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妹才能聚到一块了呢。容大奶奶的眼泪珠子这时落了个不歇,坐在窗户旁边呜呜咽咽的没个停,秋华走到她身边,轻轻递过帕子:“大伯娘,大姐姐嫁得不远,想要回来也方便,你就放宽心罢。”
容大奶奶结果帕子用力的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见夏华和秋华都在瞪眼看着自己,不由得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自己这般失态全被小辈们看了去。这时门帘一晃,屋子里走进几个人,为首的那个见了容大奶奶这模样,伸出手来轻轻刮了下脸:“曼娘,我当你是个铁打的人儿,没想着也是会流眼泪的!今日可被我瞧着了,以后自然有笑话你的话柄儿了!”
容大奶奶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想朝容二奶奶笑着回句话,偏生眼泪珠子不争气,又从眼眶蹦了出来,淅淅沥沥的落在了衣襟上边,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冲着容二奶奶道:“綾娘,到时候夏华出阁那日,我非得一大早来看你的笑话不可,恐怕那时候你比我哭得更凶!”
见容大奶奶的眼泪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容二奶奶赶紧走过来,伸出手来拢住了她的肩膀:“曼娘,你消停些,今日可是春华的大好日子,她哭嫁的时辰还没到,你这做娘的倒哭哭啼啼的没个边儿了!”
不多时容大爷也过来了,听说女儿去主院向祖父祖母辞行了,坐在了椅子上没有说话,可从他的神情能看出也是万分的不舍,容大奶奶将手搭在容大爷的手背上,夫妻俩坐在那里默默无语,屋子里边的丫鬟婆子们谁也没有说话,连素日里容大奶奶面前得脸的金枝都不再说顽笑话儿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听着外边脚步细细碎碎的传了过来,春华从主院辞行回来,进屋见了父亲坐在母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