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怎么这么说?”绣琴愈发听不懂了,“嬷嬷可是太太身边的心腹,素日老太太都还给着您几分脸面呢,怎么说您也迟早要出去?还有,怎么叫出去也不见得是坏事?难道我被赶出去这下场还能跟当世子爷的侍妾来得好吗?”
“你以为他能在这世子位坐很久么?”宁嬷嬷忽地转身面向她,“他也不过暂且风光罢了,太太是不会让他最终当上魏国公的,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为什么?”绣琴愈发不解了,“嬷嬷你不过是个下人——”
“下人又怎么样?”宁嬷嬷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下人也是人,任何人在知道自己头上悬着把刀的时候,胆子都会大得连自己都害怕!你根本不知道这十五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也不过是想给自己谋条活路,留条后路而已!难道下人就应该眼睁睁地坐着等死吗?”
“嬷嬷!”
绣琴咽了口口水,润着干涩的喉,眼前的宁嬷嬷忽然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她从几岁时起被接到她身边,印象中她一直是克己而严肃的,几曾有过这样不合身份的言谈?到底是什么促使她有着这么大的胆子,又是什么原因使得她身为下人的本份都不顾了,而竟然如此张狂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你们还不快出去?国公爷她们快到府了!”
正在怔忡之间,房门忽然被撞开了,素日里与绣琴一道当差的丫鬟绮罗惊慌地进来。
宁嬷嬷猛地一惊,来不及再说别的,提着行李拉上绣琴,便就夺门往外去。
绣琴的脚因着药效已过,这会儿已有些钻心的疼,好在府里熟门熟路,又是鄂氏早交代过送她出门的,往西角门这一路倒也算通畅。但她心里仍是忧急,鄂氏既交代过必须在魏国公回府之前出府,必然是因为韩稷知道了今日事情之真相,而恐再生事端。
于是即便疼也不敢放松,紧咬着牙关随着宁嬷嬷往角门走。
门内早有辆准备好的马车,赶车的是府里大管事的儿子,很显然宁嬷嬷到了此处便该止步了。绣琴眼眶一酸眼泪又流出来,唤了声“嬷嬷”便已泣不成声。
宁嬷嬷也红了眼眶,轻拍她胳膊道:“好生去吧,记着我说的话。”
绣琴含泪上车,正要放车帘,这时候虚掩着的院门忽然又被人砰啷撞开了,贺群罗申并肩步入,进门之后即刻拉住马缰而后将车厢里的绣琴一把拖了下地!
“这是上哪儿去?”随后进来的人紫衣长身,负手迈入,赫然正是应该从前门步入的韩稷!
宁嬷嬷瞬间变了颜色!
绣琴顿时也已魂飞魄散,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魏国公在门内与韩稷分了道,因心里藏着事,也没太把韩稷先前的话当真,径直回正房喝茶准备沐浴,忽然就听门外传来妇人女子的哭泣声,又有许多的脚步声。顿时连送到唇边的茶也不喝了,抬头望门口。
门口忽地一暗,不等通告便就大步走进一人来,雄赳赳气昂昂,竟然是先前在门内才分道的韩稷,他微讷了讷,起身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韩稷笑道:“父亲忘了,我先前说过有事要跟您说么?”
鄂氏原本在里间给丈夫准备衣裳,听得外面动静,连忙也停手走了出来。
魏国公点头,退回椅上坐下,说道:“有什么事情,你说。”
韩稷昂首挺胸,眼角连睃都没曾睃鄂氏一眼,只使了个眼色让贺群将屋里人都带下去,随即才道:“父亲可知道,今儿在宫里,暗袭沈姑娘的真凶究竟是谁么?”
魏国公陡然听他再提此事,眉头也不由动了动,“是谁?”
鄂氏心下狂跳,忍不住斥道:“你想干什么?!”
韩稷浑然没理会她,往外一扬手,贺群便就将面如死灰的绣琴带进来了。他冷眼睨着地下:“把今日进宫之后太太怎么吩咐你行事的,你又是怎么挑拨宋萍,然后朝沈姑娘施毒计的,一字不漏地给我说出来。不要再让我催,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也不要想耍什么滑头。”
魏国公听完此话立时变色,转头往鄂氏看去,鄂氏脸色已转成雪白!
绣琴张大嘴呼吸了几口,趴在地下望着鄂氏,整个人颤 成了筛子。
韩稷显然没有什么耐性,夺过贺群腰间的剑往她头上一挥,那头结成髻的发丝便倏地散下来了。
绣琴嚎叫了一声,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干涩的喉咙里不住地吐着:“我说,我说……”她按照韩稷所说,把进宫前鄂氏怎么交代她行事的,进宫后让她怎么盯住沈雁的,然后又怎么遇上沈雁和宋萍理论,最后怎么瞅准了空子往沈雁主仆身上施以毒手的,断断续续说了个清清楚楚。
魏国公惊呆在椅上,似乎已完全无法思考。
鄂氏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打从绣琴告诉她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件事无异于是颗炸弹,而当她看见韩稷闯进敞轩来替她们遮掩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可她万没有想到韩稷会以这样雷霆万钧的方式来戳穿她!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要跟她撕破脸了吗?
不远处站着的宁嬷嬷脸上也没有了血色,眼下的韩稷面上没有怒色,可看起来就是有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让人说不出狡辩的话,发不出任何委屈的声音,一切在他的强势袭卷之下变得脆弱而苍白!
屋里仍然有绣琴喉间发出的因为难忍痛苦而不断哼哧的声音。
忽然,魏国公站起来,到得绣琴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