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嫁去韩家,最起码, 沈家从此不必被功臣们所忌惮。
他目光在魏国公脸上停留了好片刻,看出他的坦荡磊落,然后才迈下石阶,缓缓道:“国公爷一片爱子之心,可真是令人钦佩。”
魏国公见他终于开口,也微微舒了些心,垂首道:“惭愧,我只是尽了一个父亲应尽的本份。”
沈观裕望着夜空:“子砚爱女之心,比国公爷护子之心犹过之而无不及。纵然老夫已被国公爷说服,但却也不敢担保能说服得了他。韩世子也很出色,国公爷想必也时有木秀于林之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个太有本事的儿子,当父亲的也难免喜忧参半。
魏国公闻言笑道:“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只要大人也乐见你我两家结成这两姓之好,我的心愿已足。而倘若大人能够看得上在下以及犬子,在子砚兄面前美言几句,则是更妙。不瞒大人说,我已经请了诸葛老为媒,但就是顾虑到子砚兄的态度,故而尚未曾登门。”
沈观裕轻唔了一声,缓步回到原处坐下。
魏国公说的没错,即便是沈雁没与韩稷有这层关系,沈家的麻烦也并不会少,至于私会之事,在大局面前,他实在也无法执拗地拿来大做文章。到底沈雁也未曾像沈弋那般闹得面上下不来,相反等来的还是人家男方礼数周全诚意十足的求亲。
不管怎么说,相比起沈弋,沈雁虽然也犯了错,可好歹让家里面上有光。
就当他是偏心吧。她也值得。
魏国公在东台寺与沈观裕问亲之时,鄂氏则在房里陪着韩耘习字。
如今各府里风气都变了,年轻一辈的子弟们不止被要求识文断字,也要求能读得几卷诗书。这是大伙都在为自己谋两手准备,也是朝代走到一定时候勋贵们的必经之路。
韩耘这阵子在魏国公的教诲下,往正房来的次数多了些,鄂氏再不敢对他恶语相向,但有时候未免又有些心酸。
正比如眼下,他即使坐在两丈开外,但却老老实实地埋头写字,并不曾像从前那般撒着娇要吃的,也不会想出各种鬼主意来乞求免去功课,这样安静的他看起来确实长大了不少,可分明那个爱痴缠的他才是她的儿子。
“太太,碧落来了。”
她倚着软榻,望着韩耘发呆,绮罗走进来唤醒她。
她偏了偏头,碧落就揣着帐本进来了。
宁嬷嬷被遣去做迎客嬷嬷后,手上管着的所有帐目及钥匙便都转交给了碧落。
“太太,奴婢这几日拿着帐簿对库房的器皿,发现有些地方有些蹊跷。”
碧落将帐簿拿到面前几上,翻开其中一页说道:“这本登记的是太太的嫁妆单子,奴婢昨日拿着簿子去库房对认的时候,发现这里好几件物品跟单子上写的有出入。比如原先这座祖绿翡翠麒麟,奴婢去看的时候,却只是一座普通的绿玉麒麟,尺寸也远不如单子列的尺高那么大,而顶多只有八寸。”
碧落一向是个细心的女子,如果当初不是因为她年纪小,鄂氏过门之后也不会想都没想地让宁嬷嬷掌事。
鄂氏听到这话,支身坐起了些:“普通绿玉?”
普通的绿玉跟祖母绿翡翠可差了老大一截,何况尺寸也差了大截。
鄂氏乃是河间望族,韩家当初下聘的时候没少下本钱,鄂氏家里也给她长了不少脸,当初那一百零八抬嫁妆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上品,怎么会出现对不上号的情况呢?
不过年代久远,而且嫁到韩家之后动用到这些嫁妆的机会极少,因而她也记不清究竟。再想想不过是尊翡翠,恐怕这些年当了人情送出去忘了登记也是有的。
她问:“还有什么?”
碧落道:“还有一对东珠,这上头写的是半寸为径,当年老太太赏的,东西倒是也还在,可是大小也变了,如今只有莲子米大,而且奴婢瞧着色泽发黄,像是南珠的模样。此外还有几样玉雕和金器,玉雕是大小和成色变了,金器却是由原先的赤金变成了锍金。”
“有这种事?”听到这里,鄂氏也不能不正视了。“你去把东西都搬过来瞧瞧。”
碧落领命,随即退下去了。
而鄂氏则捧着帐簿细看起来。
没片刻碧落带了两名小厮抬着个箱笼回转,鄂氏走下地,命人揭开箱笼一看,只见里头躺了有七八件大小金玉,看模样都挺眼熟,因为形状大多都是常见的款式,价钱与单子上登记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事实上鄂氏看到这些的时候都十分陌生,可是又常见、质地又寻常的摆件怎么能衬得上当年的魏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呢?即便是有,当年清点嫁妆入库的时候,也早按价值分类作了处理,不值钱的东西,是根本不可能会收入库中这么多年的!
如果记错一件只是偶然,那么这么多件以同样的方式而改变的东西,还能叫做偶然吗?
“宁嬷嬷呢?”她转身道,“把她叫过来。”
在碧落接手之前这些东西全都是宁嬷嬷一手掌管,这种事情不找她又找谁?
宁嬷嬷也很快被带了过来。
见了鄂氏深施一礼,便问道:“不知太太有何吩咐。”
鄂氏指着地上那成箱的赝品给她看,又将手上的帐簿推到她跟前,说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这尺高的祖母绿翡翠麒麟怎么变成了八寸高的和田玉麒麟?还有这东珠,又怎么会变成了这么小颗的南珠?”
宁嬷嬷瞅了一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