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可不傻,打仗这种事,确实胜负难料。但是连官府都难料的事,这柳掌柜无非一个大商人,又凭什么这么笃定,算准了大明边军要输?难道他是武侯再世,决胜千里?这显然不靠谱,那么另一个解释就是,这失败是他一手造成,因此他才有把握。
见岳不群面露疑难,柳掌柜道:“有些话,岳大侠还是少听为好。听见了,放心里是病。我这也该不放心了,你只需要知道,胜负兵家常事,自古骄兵必败。别的,你就不必管了。送客。”
岳不群从钱庄出来,心头仿佛坠了块大石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搞钱这事,算是光大门墙,天经地义。可若是牵连到勾结外蕃,那便是另一个性质了。一旦被人抓住痛脚,那可就要万劫不复。嘉靖朝温州岭南太极门赵大侠,就是因为买了辆新马车,就被人惦记上了。
有仇人的到处散布谣言,非说他那拉车的马是倭国马,结果任是赵大侠磨破了嘴皮子解释,这马是大明人饲养,大明人贩卖,而且完了税的合格马,也没人听。被一群所谓不明真相的群众,硬生生把马宰了,把马车给砸了,赵大侠头上都挨了一记流星。
过去那些乌斯藏的和尚,只要敢进中原,进一次就被打一次,还不是受了当年灵智上人,金轮国师两人的连累?后来李太后一信佛,张居正力捧乌斯藏的喇嘛,现在谁还敢跟喇嘛们来劲?
前事不忘,后世之师,万一晋商勾结蒙古,出卖复套军的事漏了,也好不到哪去。自己要是也参与进来,华山派也好,君子剑也罢,就全都彻底毁了。一连几天。他心里都惴惴不安,既盼着河套股跌下去,却又不想牵扯到卖国大案里。
几天之后,市面上河套股正在一路看涨时。却见有人神色慌张的问东问西,尤其是逮住衙门里的差役就问,“复套大军到底是胜是败,你在衙门里最清楚情形,可得看在咱多年交情份上,给我交个实底。我的身家性命都在河套股里压着,要真有个闪失,我就活不成了。”
那些衙役开始时还碍于上峰禁令,咬牙不说,或者推一句“去听塘报。我们也是从那上得的消息。别的也不怎么清楚。”可是后来实在是碍不过情面,便偷摸着说一句“老兄,跟你说实话吧,这次前面打的,是不怎么大好……”
又过了几天。这消息已经变成西安府内尽人皆知。前线的露布报捷不见,塘报也是含糊其辞,有童子在大街小巷里吆喝“特大消息,特大消息。复套军惨败,主将阵亡,国舅或成最大输家。”
在矿税监衙门内,郑国宝搂着哱云道:“你哥的事。我也很难过。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人就好受些。”
哱云却出奇的冷静“哭什么?猎犬终须山上丧,大将难免阵前亡。我若不是嫁给你,也早晚脱不了这么一遭。将来血洗河套十七部落,并那出卖我家的仇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现在只担心,我爹他们能不能挺过去,更担心,你能不能挺过去。”
这次哱拜复套,刚开始时进军确实顺利。尤其套虏只当哱拜与往年一样。来边境武装巡逻,没当回事。乃至几个商队被杀,也没能引起他们的重视。等到哱拜来拜访时,几个部落首领,还像往常一样,拿出好酒好肉招待。结果饭还没吃完,哱拜忽然掀翻了桌子开杀,几个部落吃了大亏。之后哱家军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势不可当,大有一战歼敌的势派。
但是就在这紧张时刻,后方的补给竟然莫名其妙的断绝了。部队离了军需补给,顿时进攻无力。等到套虏集结起部队报复,哱拜却是吃了个大亏,长子哱承恩阵亡,大军被迫结车阵驼城自保,搞不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哱云率领自己的六百苍头军作为箭头突击,杀开一个豁口,把部队带出去。她这一嫁人,不但哱家少了个冲锋陷阵的猛将,苍头军也减员四成,攻击力大幅度下降。因此这一场战败,与哱云出阁也有很大关系。郑国宝担心哱云不管不顾,带兵去救爹,因此干脆把大小姐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哱云倒是没生出这个念头,按她的说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以后只属于丈夫,而不属于哱家。六百苍头军是陪嫁,也就算是丈夫的财产,自己没得到丈夫允许前,自然不会带着兵去冒险。她现在最担心的,甚至不是她爹能否脱险,而是河套股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如今衙门里已经动用了所能动用的现金,收购了大量的河套股,如果征套军全灭。这股份也就成了废纸,垫出去的钱固然回不来,整个西安府的老百姓,也怕是要起来造反。
她想了想,看看左右无人,忽然说道:“要不这样。我今天晚上带上我的苍头军,将城里的富户全都杀了。抢光他们的家产,这样你的亏空就能补上,便是河套股一钱不值,拿这些富户的家财,也足以弥补损失,老百姓也就不会起来叛乱。”
郑国宝听这不靠谱的主意,也吃了一惊,道:“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你知道这事做完了,是个什么下场么?这些富户非富即贵,杀他们可不像杀普通百姓,你知道得有多少人出来,追究此事。而且把动静闹这么大,标营你当不会出面?到时候根本就无法掩盖真相,很容易就能查到你头上。”
哱云道:“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就赔他们一条命!我说过了,我不会吟诗做赋,不懂歌舞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