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浑厚的钟声从真主神庙的圆顶塔楼上响起,悠悠飘过云层,久久回荡。
灼热的阳光直射在砾石路面上,泛起白光。正午时分,人们从月牙城的各个角落涌出,犹如百川归海,朝神庙的方向汇聚。今日是礼拜五,也是每周一次举行聚礼会的日子。信奉真主的信徒们经过沐浴、斋戒,一起朝觐神庙,向神祗虔敬祷告。
高登从成捆的羊毛毯背后探出头,聆听外面的动静。他周围黑魆魆一片,各种布料堆积如山,空气中渗透着纺织品特殊的气味。
这里是一家小商会的仓库,位于城西的偏僻地带,专门用来储放布匹衣料。昨夜高登身受重伤,不敢再回旅馆,索性躲进这座仓库,暂避风头。
他的小腹已然止血,但稍稍一动,伤口就如撕裂一般疼痛。手臂上的刀伤同样严重,肌肉向外翻卷,露出血淋淋的肉芽,骨骼也被挫伤。照目前的伤势,至少需要将养一个月,才能大致恢复。
这座仓库平时少有人来,高登决定暂居此处,昼伏夜出,静心养伤。
从仓库细长的门缝里,高登望见外面各色长袍飘动,无数人影赤着脚,从发烫的路面上走过。他本该加入他们的行列,前往神庙参加聚礼会,与那个留下字条的神秘人会面。他已经查到了那个卖纸商人,也找到了对方的账簿,但最大的几笔交易对象都是一名外乡人,早已离开沙之国,根本无法追索出神秘人的真实身份。
不过高登对神秘人扮演的角色,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只是现在他只能放弃赴约,马贼一定会发动所有的力量反扑,公开露面只是自寻死路。
高登往后缩回脑袋,蜷起身躯,重重叠叠的织毯遮蔽了他的身影。
仓库的门缝外,人流还在不断向真主神庙聚拢。神庙门前,众人放慢速度,表情虔诚,依次排成井然有序的长龙。
跟着前面的信徒,黑狒狒在门口的人造喷泉前净手、洗脸。虽然他伤势沉重,步履蹒跚,每动一下都疼痛难忍,但他还是强撑着往里走。
两边伫立着一根根雄壮的圆柱,整齐排列,连绵伸向主殿。这些圆柱由灰白色的岩石打造,简单古朴,不饰雕琢,构成了密如森林的柱廊。
穿过柱廊,黑狒狒望见密密麻麻的信徒跪倒在主殿上,额头触地,默默祷告,气氛神圣而隆重。他也艰难地弯下膝盖,跪拜祈祷。穹窿顶的大殿内既无珍宝粉饰,也无雕塑供奉,只有恢宏肃穆的巨墙围绕四周,以最原始的状态存在。
过了片刻,神庙主持缓步走到台前。他四十岁左右,脸形狭长,面颊凹陷,目光深沉又犀利,突出的下巴像坚硬的石头。主持环顾众人,目光在黑狒狒身上不经意地停留了一下,随后开始演讲经文。
演讲时,他神色庄严,语调铿锵有力,每吐一个字,都像是在用铁锤一记记敲打钉子。讲演完毕,他带领众人赞美真主,虔心祈祷,直到临近黄昏,整个聚礼会才告结束。
众人陆续离开,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主持和黑狒狒。
“你的心迷茫了。”过了一会,主持淡淡地说。
黑狒狒仍然跪坐原地,出神地看着巨大宏伟的灰墙:“我只是在想,老二走了,我大概也会步他的后尘。这就是我们的报应,是真主对我们的惩罚。其实我早已厌倦了这一切,杀人越货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主持深深地盯着黑狒狒,眼中厉光一闪,爆发出冰冷而高亢的笑声:“什么报应?老二是童奴出生,你是弃婴,我是孤儿。我们天生天养,不欠任何人!”
黑狒狒默然无语,主持也在他身旁跪坐下来,仰头望着穹顶上饱满密集的圆形棱线,沉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信奉真主吗?”
“为了心灵的平静?”
“因为人唯有在真主面前,才会平等。”
“我不明白。”
“在伟大的神祗面前,每个人都一样的渺小。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中间的过程无非是穿衣服、脱衣服,有什么区别?”
“但那些被我们无辜屠杀的人……”
“你错了!世间凡人,有谁真正无辜?你要吃肉,就要杀羊杀牛,牛羊岂不无辜?你得到一份活干,势必夺走另一个人的饭碗,那个人是否无辜?你要爱,就必然有恨,恨岂非无辜?”主持从容起身,走向大殿后门,“我们杀人越货,是真主借助我们的手,为那些人清洗前世的罪孽。无论生或死,贫穷或富贵,都是神的意志,与你我无关。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主殿,进入一座偏殿。殿内壁龛林立,每座壁龛纵列八扇琉璃窗,相互间隔。暗黄的夕晖透窗射入,照在一捆鼓鼓囊囊的白布上,布上墨汁淋漓,写满送葬的经文。
黑狒狒叹了口气,白布裹住的是金牙的尸体。
“昨晚赌场大火,连沙狐部落的酋长都被惊动了。”主持站在拱形的壁龛窗前,望着树梢背后缓缓下沉的落日。
黑狒狒点点头:“那位治安官大人一定忙着在找替罪羊了。”
主持漠然道:“我已经替他找好了。雀斑为了抢地盘杀人放火,附近帮派的人都可以作证。明天一早,雀斑的通缉画像就会贴满全城。还有那个食尸鬼,我也会找个罪名给他按上。”
“老二说过,食尸鬼一定很有背景。据我所知,即使是出身名门世家的一流贵族,也未必能越级格杀老二这样身经百战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