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一说完,屋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苏秉诚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苏丽言却是微笑着一把扯了瘫软的华氏,进得门来,一边就笑道:“不知母亲犯了何事,祖母便要休弃了她?七出之条中,母亲可是犯哪一种了?”苏丽言温和问着,这一笑便如同繁花盛开般,给人一种艳丽感却也带着逼人的锐气。
月氏还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盛气凌人的态度来,顿时愣了一下,在她笑容中本能的觉得心底一缩,但随即想到自己是她祖母,是她长辈,两人之间自来便有些龌龊,从去年夏季到如今,祖孙二人就算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也是几乎不见面的,关系生疏得厉害,月氏心头是有些不忿的,她觉得自己当初想要那样做,也是为了苏家上下好,可惜最后没一个领情的,反倒遭了苏秉诚怪罪,她一生除了前半辈子侍候人外,后半辈子几乎都是养尊处优,当年做过下人,便越发将自尊看得厉害,非得要人人都哄着她抬着她,讨好着她才成。
她当初又自认自己没做错,可惜最后做了事情却不得讨好,尤其是苏丽言的不听话令她心中产生极大不满,月氏嫁人之后,苏秉诚虽说不是对她百依百顺,但也极少逆了她意,生个儿子是个孝顺的,娶个儿媳也好拿捏,就连孙媳几乎都向着自己,一辈子被人讨好惯了,见苏丽言不肯听她话,后来出了事竟然连哄也不哄她一句,顿时心中便生出怨恨,这会儿虽说是在骂着华氏,但也未偿没有借着华氏故意想拿捏苏丽言的意思。
原本在月氏心中,是认为自己一旦说要休了华氏,她必然该惶恐害怕的。这天底下就还没有不怕婆婆的儿媳!谁料苏丽言一进门,便给她顶了这样一句,顿时令月氏心中更是不满,冷笑道:“我与你母亲说话,这儿又哪来你说话的地方?”她说完,看了华氏一眼,见华氏这会儿低垂着头,显然心头极难受的样子,顿时心中便畅快了起来。
苏丽言虽然早跟月氏之间没什么情分,但见她说话刻薄过份。也皱了下眉头,不客气道:“祖母如今住的可不是苏府,这儿若是没有我说话的份儿。难不成我一个做主人的,还不如一个做客人的说话顶用?”这话一说出口,苏青河顿时眉头便皱了皱,月氏气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苏青河见着这情景,连忙就给月氏顺了顺背,一边责备道:“言姐儿,是怎么与你祖母说话的,如此不孝,如何当得……”
“祖母也曾说过。女儿不过是嫁出门的人,泼出去的水,如今已是元家人。若是有什么不对之处,自有郎君会加以教导!”苏丽言没待苏青河说完,轻声便顶了他一句,见苏青河顿时剩余的话便被鳖住,再也说不出来。心下不由一阵畅快。华氏却是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冰凉。若是换了以往,见到女儿这样当众不给丈夫脸面,她怎么也得要居中调和几句,可此时见月氏说要休了自己,在自己未曾犯错的情况下,丈夫竟然只是一言不发,虽说没有要同意,但想想自己嫁他几十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这世上恶婆婆多了,但恶到像月氏这样的还真不多见,她当年没少吃月氏的亏,甚至忍着委屈替他纳了多少侍妾进院中,这些事情他又不是没有看在眼内,如今却是一心只肯向着月氏,华氏心头顿时有些接受不了,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也想着女儿之前那话,悲从中来,头一回正面对着月氏,冷笑道:
“不知儿媳犯了何错,七出之条中占了哪一条,要让婆婆做主休了儿媳?”
华氏一向软弱,就算后来为母则强一些,但也没有强到哪儿,她是心中实在悲愤,自己一再退让,月氏却是步步紧逼,连自己的儿媳都是由月氏做主娶进门了,她偏偏却是万般不满意,总有各种挑刺的,苏青河从未站出来与她说过一回的话,到了这会儿,两夫妻间就算是有再多感情,华氏也觉得心头疲惫了,便站上了前一步,盯着月氏道:“还望苏太夫人您告诉我,苏老爷您告诉我!”听她说话的口气,苏秉诚便知道这个一向温顺的儿媳是忍不住发火了,顿时心中叹息了一声,见月氏心虚之下又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顿时也觉一阵疲惫,揉了揉额头,叹息道:
“是老婆子失心疯,说了胡话,你也不要介意。你也知道你母亲年纪大了,总爱说些胡话,这些话不过随口说说,青河家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苏秉诚这话华氏还没有说过什么,月氏顿时却忍不住炸了毛,冷笑了两声:“如今便开始与她说起好话来,我就说着,你怎么一把年纪却偏偏对我动了手,原本心里生出花花心肠,不知是哪个不要脸不守妇道的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如今还敢揪着我说为何要休了她,若是我呀,才没这个脸面开口,早找口井跳了下去!”月氏一说完,华氏脸色登时惨白,被苏丽言扶在臂弯里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落叶一般,月氏话音刚落,她便果然挣扎着要往墙上撞了过去,现场人听得懂月氏话里所指的,都看向了华氏。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毁人的莫过于名声被污,月氏这样的指责简直就是生生要要了华氏的命!苏丽言看到华氏眼中绝望的光彩,竟然连一声不哼便要碰头,看来果然有以死明志的意思了,顿时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来,月氏张嘴胡说,也不管对旁人造成什么影响,她一把便将华氏紧紧拉在手弯里,一边安抚道:“母亲,清者自清,又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