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榆林村一众老小,金虔心情只有一词可表: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啊!
不是冤魂、不是聊斋、是会喘气的活人啊!
看看那颜查散,一如既往的翩翩书生味十足,瞧瞧小逸,果然还是一脸臭屁模样,还有小逸的青梅竹马小丫同学,张老爹、王大婶、徐老汉……多么令人激动的阵容啊啊啊——
等等,那个人……
金虔额角一跳。
那位缩在最后面满脸涂灰发髻散乱衣衫褴褛貌似乞丐的人物怎么看起来有点像那个浑身懒筋最怕麻烦的一枝梅?
金虔探了探脖子,正欲看个清楚,却被身侧的展昭拽住了衣领。
回眼一望,但见展昭双眼微敛,面色如常。
但金虔却觉头顶“叮”得一声,立即束手垂首,摆出闭目塞听的标准门柱子造型。
一旁的白玉堂看得啧啧称奇,若不是此时在大堂之上,定要调侃一番。
就听堂下三十多口村民跪地齐呼:“青集镇榆林村村民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八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包大人、太师大人!”
大堂顿时一静。
包大人拍下惊堂木:“你等是青集镇榆林村的村民?!”
“回大人,正是。”回话的是颜查散,但见他一身儒衫,眉目清朗,声如溪水,跪在猥琐造型的黄干身后,实在是“一个天上月,一个地上泥”,反差巨大。
“不可能!”庞太师大喝道,“那榆林村的村民分明、分明……对、对了,昨日包大人不是派人去查,县丞回报说榆林村乃是一座空村,怎么今日又凭空冒出这许多村民?定是冒充的!”
“草民等绝非冒充!”颜查散正色道,“我等随身带有户籍证册,大人尽可查阅!”说罢,颜查散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旁侧的衙役,趁包大人翻阅时,继续道,“只因全村村民在数日前启程前来开封叩谢皇恩,村中无人,所以才错过了包大人派去的查探之人。”
包大人翻阅户籍完毕,又递给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一一翻看后报道:“启禀圣上,确是青集镇榆林村村民。”
皇上点点头,望着颜查散,语气不知不觉放缓了几分:“你是何人?”
“启禀皇上,草民榆林村人颜查散。”
“你为何称全村村民前来开封是为了叩谢皇恩?”
颜查散露出一个十分惊诧表情:“榆林村三十四名村民生了怪病,几乎命丧黄泉,若不是皇上派了钦命钦差全力为一村村民治病,草民等哪里还有命在此?皇上天恩,胜过再生父母,我等一届草民,能受此皇恩实在是受宠若惊、感恩难言,心中一片感动之情、情难自抑,思前想后,终是决定千里迢迢前来汴京叩谢皇恩浩荡!即便是不能见到圣颜,纵使是仅能在皇城外叩几个响头,能求得皇上身体康健、福泽相伴,大宋国泰民安,便也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
颜家小哥,高人哪!
金虔顿对颜查散刮目相看,暗自分析道:
这颜查散果然绝非常人,听听这一段说得:华丽中带有几分朴实,朴实中凭添几分深刻,深刻中追加几分感动,感动后再补几分气势,从村民治病小事说到皇恩浩荡,再引申至国泰民安和谐社会的高调论断,一气呵成,条理清晰,鲜明立意,层层深入,叙事为辅,奉承为主,高政治觉悟,实乃拍马屁言辞之上上之选。
以前还道这颜查散比起他的人精弟弟小逸差了几分,如今看来,怕也是个人中精品。
再看堂上众人,莫不微诧,而天子仁宗更是诧异之余满面感动之色,问话的语气也亲和了三分:“你刚刚说全村村民得了怪病,有钦差助你等治病,可否将此事详细说与朕听听?”
“颜查散遵旨……”颜查散正欲回话,身后的一众村民却你一句我一句争先说了起来:
“皇上啊,就是俺们全村的人突然都生了怪病,害得大家日日浑浑噩噩,脸色又青又白,吃不下喝不下睡不好,那真是一个惨啊……”
“青集镇开始还有几家医馆说能治,谁知骗了俺们的钱,那些什么神药却是越吃越糟,险些就丢了命!”
“后来皇上您就派了开封府的展大人和金校尉来了!”
“对对对,展大人和金校尉还有白大侠寻了两个老大夫来,说是江湖上什么有名的医仙、毒圣的人物帮我们这些老百姓医病制药……”
“后来皇上您还派了钦差黄大人前来帮忙,那几天忙得可是昏天黑地的。”
“再后来药做好了,俺们的病也就治好了,听说汴京城里有人也和俺们一样得了这种怪病,展大人就请黄大人先把药带回去了……对了,不知道得病的人病好了没啊?”
“就是、就是,村里人还凑了几只鸡带来,也给汴京城里得病的人补补身子,这病刚好,身体虚着呢!”
村里人七嘴八舌说得虽是有些凌乱,但却是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清楚明白,且由村民你一言我一语闲话家常般说出,比起颜查散一人所言,自然更加真实可信。不过,虽然这些村民所言听起来句句都是朴实无华的大实话,但细细一揣摩,却是严丝合缝,半点破绽不露。
首先,说明解药来源,黄干如何得到解药之事——充分说明展昭所言属实,黄干所言尽数屁话;
其次,那位钦命要犯“一枝梅”的存在被毫无痕迹抹杀了——说明展昭等人并未见到钦犯,自然也无包庇钦犯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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