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这日,大河两边摆了长长的集市,几乎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扬城船场派出四只大船停在终点不远,给受邀的客人们登高看龙舟。
这年的龙舟都是民间船场造的,因为官家船场集中全力在战船制造上。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官方参赛,就少了强劲对手,五百两的奖金令很多划船好手跃跃欲试,以至于龙舟太多,河面不够宽,最后采取墨紫提议的热身赛,半决赛和决赛的晋级制。
船上,杨悄看了座位分配表提意见,“墨紫,你明知道那个刘宝儿喜欢元相,还把她安排坐得离你们那么近?要我说,就让她坐蒋舒旁边。”她常常参加墨紫组织的游河活动,所以看得清楚明白。
“她在百姓的心里还是公主身份,而且今日两岸的人都能看到我们船上的情形,如此做显得尊重。蒋舒是前皇后的兄长,两人见面不容易,坐邻桌好说些家常。刘宝儿和蒋舒斜对面也挺好。”可以眉目传情,墨紫这话却没说出口。
“废帝坐在元相下手,也未免太高看他了。”杨悄还没表达完毕。
“此时他仍是南德皇帝,只不过被俘虏了而已。”方湛走上前来,对墨紫作揖,“见过夫人。”
墨紫说声不必多礼。她的眼光着实不错,方湛不但精通数理工,而且对政事常能一针见血,提出有效的策略,深具长远目光。
“都已经是俘虏了,算什么皇帝?”杨悄向方湛颔首,“就该像对付吴太师那样问他祸国殃民的罪,然后斩首示众。”
“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他死就能成为复国的理由。别忘了,他是自己出宫下跪投降的,求元相留他一命。当时为收人心不能杀他,现在他表现得这么老实,就更不能杀。”方湛看一眼杨悄就连忙调转视线。
“收什么人心?老百姓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杨悄到底经验阅历不够。
“收大地主的心。大士族的心,大财阀的心。这是一个宽容的姿态。谁当皇帝,这些人可以无所谓。但新统治者的处事态度将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影响。”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墨紫自始自终相信着。
方湛尽管已跟了墨紫一段时日,知道她聪慧非常。但听到这番话仍是由衷佩服。“夫人所言极是。”她和元相相辅相成,拥有帝王帝后之能,天下归一亦非难事。
墨紫淡淡一笑,“行了,别管他们坐哪儿,就豆腐干一块地方,你就算在最边上,只要不刻意压低声音。我也能听到你在说什么。”这算是贵宾席,放在三层楼舫的平台上。
杨悄噘噘嘴,听了那么多道理。她不喜欢却就是不喜欢。
“你不满意没关系,礼官大人。”墨紫知道她外柔内刚的性子。“只要记得等会儿要致词。”
杨悄哎呀一声,“糟了,我完全忘记这码事了。”
作为唯一的女官,杨悄被挑选出来负责这日重头戏龙舟赛的活动。也因为官府这样的举动,极大程度鼓舞了扬城的女子,让她们勇于走出家门。
这一切,有墨紫的暗中推动。当她还是丫头的时候,她从不提男女平等什么的,因为自己的社会地位不够。但如今身为宋地宰相第一夫人——这不是她自封的,而是百姓们传的,她在不动声色中将女子推上社会舞台。当然,她并非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男尊女卑的现状,只是让人们对于女子的活跃不再那么排斥而已。身为一个千年后来的人,很难在这个地位上安分守己,至少以身作则,潜移默化。
墨紫走到栏杆角落,这里竖着两个铁皮大喇叭,喇叭前面有回音铜皮,又有好几根管子,分别通往其他角落。她一共让人在船上装了二十个大喇叭,首次尝试环绕立体声的效果,不知道行不行。
她对杨悄招手,“来试试,专为你准备的。”
杨悄走过去,很巧,正对着墨紫掀开的喇叭窄口,问道,“什么呀?”
声音顿时放大,且四面八方都有。
杨悄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
墨紫却注意到河湾集市里看过来的人不多,就有些失望。很多自以为简单的东西,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所以任何发明创造都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不过楼下跑来好几个礼部官员,问墨紫和杨悄有何吩咐,而且相邻的两船上面也有不少关注。
过了一会儿,元澄上来也问,“刚才是杨女官的声音?”
杨悄僵笑着点点头。
元澄对墨紫翘了大拇指,“这个好,等一下景王有话要说,正好可以用到——”
“扬声器。”比喇叭气派,墨紫笑mī_mī。
景王是南德皇帝自己要求的封号,对外尚未正式公布,但元澄为首的大臣内阁已经通过了他的呈表。
南德皇帝今年刚满十七,看上去是个皮肤白皙,娇生惯养的少年郎,在元澄面前神情显得有些畏缩,但目光还不懂得遮掩,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会流露出恨意。而皇后不过十六岁,小小年纪却比皇帝沉稳,不像自己丈夫对墨紫的无视,她恭敬福身,显然明白不再是一国最尊贵女子的意味。
墨紫却还了一礼。宋地尚无皇帝,只有阁部,她也不是最尊贵。别人尊重她,她就尊重别人,这是她的礼数。
皇后身旁跟着一身粉雪清丽的刘宝儿,元澄在她面前,她当然不会看别人,满满女儿家的羞怯。直到元澄走去看扬声器,她才拉拉皇后的袖子。
皇后,也就是景王妃,略一沉吟,开口对墨紫说道,“我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