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熙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干涩的眸子暗淡无光,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一张一合的说:“朕这个儿子少了冷静,容易意气用事,冲动起做事不计较后果,朕原本以为他生母故去会沉稳,但他...他让朕很失望。”
“皇兄?”安国夫人琢磨出味儿来,“您对辽王?”
文熙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朕是对他另眼相看,他不弱于老二燕王,但今日朕对他很失望,也很痛心,无论刺客是不是同他有牵连,如果是想争太子之位的人怎么会被人利用算计?还是他言行间少了冷静,朕不放心。”
所以文熙帝对证据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辽王被人算计,失望之余就想将辽王当成幕后之人处置了,先关起来,许是能更容易查清楚,胆敢借着隐王行刺,是对文熙帝王生涯的否定,嘲笑他即位名不正言不顺。
安国夫人劝道:“皇兄龙体还好,少说还能活个十年二十年的,臣妹不信皇子们四十岁上还不够稳重?只要皇兄还在,不是能教导皇子?您多看看,总能找到最适合接掌皇位的人。”
“母后说过君为难,皇妹,朕累了。”
文熙帝想着册立太子,然后手把手的教导上太子两年,他便可以禅位了,做一些他喜欢做的事情,陪伴皇后游览秀美的江山。
“朕不瞒皇妹,最近两年朕对朝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重臣年满六十都会致仕,朕也想着安享晚年。这些年大秦帝国的国策比朕刚当皇帝的时候,比父皇在位的时候...朕知晓太过平和中庸,母后说过天朝是应该有泱泱大国的风度,但决不能让人欺负门上不出声。”
安国夫人认真得听着。文熙帝按了按眉间,“朕知晓海上不太平,朕也知晓朝鲜日本等等属国有异动。朕许是老了,不想动,但父皇母后的话,朕还记得,番邦如有异变——灭族,朕此时却迟迟没有举起屠刀,让一个小小的文莱国在朕面前飞扬跋扈。敢肖想朕的辅国之才,换做以前,朕会忍下吗?人不服老是不成,父皇故去前...他不是见过咱们兄妹?”
安国夫人咬着嘴唇,文熙帝多了几分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处荒凉幽静的宫殿,他们的父亲,亲生父亲身形枯干,神色萎靡不振,他见到他们,多了几分的人气。
‘为父这一辈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妹妹,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实属活该,但朕...可以说对得住子孙后代。对得起中华民族,男人...当了皇帝男人哪个不想享受齐人之福,朕忘了曾经的...爱情,你记得洋人亡你之心不死,有机会的话,兵临欧美。让大秦成为真正都天朝,朕留下的铁令传承下去,如果哪一日国难...记得迁都,学学勾践..朕想...想朕的后辈不至于做得比老朱家还差吧...不至于的...’
他最后弥留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很多东西文熙帝和安国夫人都没听说过,但有些话他们是记住了,不仅父皇说过,母后去世前也说过。
安国夫人宽慰文熙帝道:“臣妹不觉得皇兄少了意气锋芒,您还能指点江山许多年,皇兄可曾想过,你我兄妹是受父皇母后影响最大的人,侄儿们无论是谁都是您养出来的,他们不见得会明白父皇母后的担忧,皇兄还得谨慎从事。”
文熙帝脸色微变,痛苦又有几分无奈的摇头,“好在有太祖铁令,朕在传位的时候,会再次严明,凡秦氏子孙不得违背太祖铁令。”
安国夫人表示赞同,文熙帝看了看折子,“皇妹说得也是,朕再等等,再磨练一下辽王,如果他脾性不改,朕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说起文熙帝对儿子们的狠,他深具一代帝王的特质,况且他的皇子很多,不缺儿子承接香火。安国夫人说道:“皇兄疼爱他们之意,皇子总会明白的。”
文熙帝拍了拍安国夫人的手臂,庆幸的说:“好在朕身边还有皇妹,朕才没成为孤家寡人,说点高兴的事儿,朕封丁柔为昭阳县主,皇妹可明白?”
“陛下对她太过厚爱了,母后亲自定下的...臣妹愧对母后...”
安国夫人眼圈泛红,文熙帝叹息:“昭阳长公主——皇妹做得比母后的愿望还好,母后不会怪皇妹的,昭阳的号不是落在了皇妹的血脉上?如此母后也会含笑九泉,皇妹为朕辛劳一生,是该享几年天伦之乐,朕以前为册储的事情为难皇妹,朕愧对你。”
“皇兄对臣妹很好很好,臣妹愿意为皇兄尽忠。”
安国夫人站起身,向文熙帝叩拜,文熙帝当然不会让她拜下去,让内侍上茶,同安国夫人追忆过去的事情,文熙帝的心情好上了许多,等到安国夫人出宫时,文熙帝走出大殿,看到殿门前跪着的儿子们,文熙帝目光在辽王身上停住了好一会,“你们都回去。”
文熙帝披着大髦斗篷乘坐御辇去皇后寝宫歇息,辽王心里安稳了几分,虽然他还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但父皇并没将他关起来,证明他还有机会洗脱冤屈。
燕王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是他看向安国夫人的软轿带着几分的恨意,如果不是她的话,许是辽王会彻底的毁了,他们谁都不知安国夫人同文熙帝说过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文熙帝对她的重视,辽王还在王位上。
皇子们大多说了些场面话,各自回王府。辽王回府后,脱掉了被汗水侵蚀,又结冰的衣服,辽王妃心疼的说:“快喝点热茶,王爷。”
辽王握住王妃的手臂,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能平安的走出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