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子里旋风般冲进来两个人,郭大嫂子一马当先冲到了莲香面前,拉了她的手便要将她拉走:“这些事书香本来便不知道,她身子又不好,如今尚不知是真是假,你就拿来搅她……”她尚念着贺黑子生死不明,实不忍苛责莲香,但又忧心书香身体,只想着先将莲香拉回去再作计议。
同她一起进来的雁儿却先就注意到了将整个身子都仆在冰凉的石桌上的书香,惊呼一声:“大嫂子你快过来——”
书香双掌虚护着肚子,整个人都疼的哆嗦了起来,可是她此刻却觉得身上的痛楚及不上心里的疼十分之一,仿佛整个心都被活活剜了下来,全身每一个神经都痛不可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战亡了……战亡了……
曾经做过的噩梦变成了现实,仿佛是昨夜才成亲,灯烛下那人双目弯弯一脸笑意,那时候她尚不知此后自己的命便系在了他的身上……
“东明—哥—哥……”
她伏在石桌上喃喃低语,眼角却遽然涌出急泪,像初夏的雷雨来的又急又密,顷刻间就打湿了她的面颊,山洪暴发一般奔流……
雁儿先就奔了过去,将她的身子揽了起来,见她泪水决堤,额间大汗淋漓,双目紧闭,细白的牙齿死死咬着嘴唇,已将嘴唇咬的破皮流血,犹自不觉,将她纤瘦的身子搂进怀里,能感受到她不住的颤抖,已先自心疼了,双目滴下泪来,轻拍着她的背慢慢安抚:“要哭就哭出来,乖……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
哪知道搂在怀里的身子却仿佛充耳不闻,只是紧攥着她的衣襟,似乎痉挛一般不受控制的抖动。郭大嫂子扑了过来,已见着不好,连忙去拉书香的手,只觉她十指死紧,也不知道是心疼的厉害还是小腹疼的厉害,她竟运了十分的力来抵御疼痛,郭大嫂子竟然扯不开她的手指。
“书香……丫头……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句话方落,书香整个身子都骤然松懈了下来,可是紧跟着她身下一股热流奔涌,雁儿已失声叫了出来:“大嫂子,孩子呀——”
郭大嫂子低下头去,但见她棉裙之下已经有一滩赤红,顿时吓的三魂去了两魂半,一把将她抱起来往房里送,又回头吩咐雁儿:“快去找军师过来,再让军师派人请大夫,产婆……快……”
雁儿提起裙子撒腿就跑,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出了连存的院子碰见个兵士,上前便恶狠狠揪着那人催促:“快去叫军师过来,裴娘子怕是不好了……请大夫,请产婆……”
那兵士还有些发愣,已被她大吼着连连催促:“还不快去……”那兵士转头便跑,在雪地里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又稳住了往前跑,眨眼间就消失在营区。
连存赶过来的时候,大夫跟产婆还没有到。郭大嫂子将书香放在了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子里的人此刻却意外的清醒了,双目亮到惊人,似乎被一锤子打懵以后终于清醒了过来,连存上前去握着她冰冷纤秀的手指,心里一颤:“痴儿,你这是要吓死为父吗?”
床上的人执拗的盯着连存的脸,目光在他面上急切的搜寻着:“义父,东明他人呢?”不等连存回答,她又连忙追加一句:“你……你不能骗我……”
在她这样焦灼的目光之中,连存所有的假话都说不出口了,“东明他与黑子进城以后就失踪了,大军进城之后没找到他们,老将军还在令人搜寻。”
“义父,没有找到尸首对不对?”她企盼的目光紧盯着他。
连存心里一酸,郑重点了下头:“对,没有找到尸首。”
床上的人忽尔绽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没有找到尸首,他一定还活着!”眼角泪珠滚滚而下,企盼的瞧着连存,分明有催促之意,催促连存快去寻找裴东明。
“东明武功高,又是跟黑子在一起,他俩个在一起肯定不会有事!”郭大嫂子拭拭眼角的泪,故作轻松的开解她。
恰在此时,大夫跟产婆都气喘吁吁的来了。那大夫先把了脉便同连存一起从房里出来了,留下产婆打理。
隆冬时节,院子里积雪未除,寒气逼人,连存站在院子里却浑然不觉衣衫单薄,连大氅也未披,只沉默了一瞬,便问道:“情况怎么样?”
这大夫是左老将军身边的随行大夫,与连存也算旧识,当下黯然摇了摇头:“孩子已经小产了,大人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如果血能够止住,以后生育就算难些,总还能保住一命。就怕……”
不等那大夫说完,已听得产婆一声惊呼:“血崩了……”
那大夫匆匆转身又折了回去,只惊得产婆跟郭大嫂子连忙将大被盖了起来,遮住了书香下身。
院子里,莲香呆呆的站着,早被这一番惊乱吓的停止了哭泣,想要进去瞧一眼,脚却好似被钉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她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一向唯书香马首是瞻,如今书香正在生死关头,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来自己这般莽莽撞撞闯了来,引出这场轩然大波。方才大夫跟连存说的话,她都听了进去。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