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满满三张信笺,林文静又写了信封,用糨糊封好口,想了想又在信封上轻轻一吻,这才把弟弟文龙叫进來。
“拿这封信去邮局,寄快邮代电,这是一块钱,剩下的给你当零花钱,”
文龙欢天喜地:“太好了,阿姐,你要是每天都给姐夫寄一封信就好了,”
林文静佯怒道:“什么姐夫,再胡说打你哦,快去,”
文龙蹦蹦跳跳的去了,林文静托着腮帮沉思,这封信要先坐火车到天津,乘海船到上海,再由上海邮政局转发,经内河航运到江东,辗转很久才能抵达陈子锟手中,不对,现在大沽口正在打仗,邮船怕是要耽搁一段时日了,战争真不是好东西啊……
又过了几日,三月十八日上午,林文静换了一身阴丹士林布长裙,围了条白色的围巾,坐着洋车赶往东文昌胡同,同学们已经在这里集合待命了,一张张热情洋溢的面孔,让人顿觉热血沸腾,等人來的差不多了,大队就要出发。
杏儿一直负责学生公寓的食宿,她在人群中看到林文静,急忙上前拉住她:“林小姐,你也去啊,”
“是啊杏儿姐,我和他们一起,”林文静道,顺手摸了摸杏儿怀里小婴儿的脑袋。
杏儿忧心忡忡道:“和当官的讲道理,讲得通么,他们又是马队又是机关枪的,到时候拿枪突突你们咋办哟,”
林文静开心的答道:“不会的,杏儿姐,现在又不是清朝时期了,政府也讲人权的,”
韩乐天拿着两个小旗在门口喊道:“林文静,快走了,”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晚上见,”林文静快步走到门口,接过一面小旗,跟着大队学生上街去了。
怀中婴儿开始哭闹,杏儿赶紧哄:“虎子别闹,乖啊,唉,这兵荒马乱的,折腾啥啊,”
……
上万学生聚集在屏蔽字门广场,人声鼎沸,标语飞扬,有人拿着喇叭筒在前面演讲,韩乐天给林文静解释道:“那个人叫徐谦,是中俄大学的校长,也是国民党中央执委会的代表,北京党部的领导人物,还有那个年轻的,叫陈乔年,是陈独秀的儿子,陈独秀你知道吧,是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
林文静眼睛眨呀眨:“韩老师,你知道的真多,”
韩乐天道:“别总是叫我韩老师,我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再说,我现在也是北大的学生,咱们是一样的,”
林文静道:“好吧韩老师,以后不叫你韩老师了,那你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呢?”
“你猜猜看,”
“我猜是共产党,”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共产党更激进,而且是舶來品,换句话说,更时髦一些,”林文静道。
韩乐天笑了:“林文静,别看你平时不怎么说话,一说就到点子上,其实啊,我两个党都加入了,是双料革命者,”
林文静抿嘴一笑:“韩老师就是韩老师,”
韩乐天气急败坏,抓耳挠腮。
各路领袖轮流发言,慷慨激昂,催人泪下,国民大会最后达成决议:通电全国一致反对八国通牒,驱逐八国公使,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撤退外国军舰,电告国民军为反对帝国主义侵略而战。
大会结束后,游行队伍由共产党北方区委的领导李大钊率领,浩浩荡荡经过长安街、东单牌楼、米市大街、东四牌楼,抵达目的地,铁狮子胡同临时执政府,要求面见段祺瑞。
执政府门前,警卫林立,数百名手持步枪的卫队士兵严阵以待,面对学生的怒吼坚如磐石。
外面人声鼎沸,执政府内却风平浪静,段祺瑞和围棋国手吴清源正在对弈,两耳不闻天下事,副官多次來报,说学生在外面闹事。
“这帮土匪学生,”段祺瑞怒道,走了一步棋。
吴清源淡然一笑,道:“承让了,”下了一步,开始提子。
段祺瑞大为懊悔:“走了一步臭棋,”
外面,学生人潮汹涌,竟有向执政府内冲击迹象,军警们紧张的汗流浃背,他们都听说过当年学生火烧赵家楼的英雄事迹,知道这帮毛头小子啥事儿都干的出來,真把执政府烧了,卫队少不得要枪毙几个管事儿的。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开枪,”
人声鼎沸下听的不甚清楚,但确定是己方军官发令,士兵们立刻端起步枪射击,执政府前人挤人,闭着眼睛放枪都能打死人,枪声一响就控制不住,士兵们机械式的发射,退壳上弹,再发射,仿佛射的不是人,而是靶子。
瞬间执政府前顿成修罗地狱,学生们大片大片倒下,旗帜标语丢了一地,排在后面的人见军队真开枪了,急忙退走。
林文静和韩乐天沒有挤在最前面,但也在前五排的位置,枪声响起,前排学生纷纷倒地,耳畔震耳欲聋,全是惊恐的叫声,学生们纷纷丢下手头的东西扭头就跑,韩乐天反应很快,拉起林文静大叫一声:“跑,”
接下來的一幕像是慢镜头回放一般,永久留在林文静的记忆中,一个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女生,就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像被雷劈中了一般,手臂张了张,两眼无神的看着天,就这样扑倒在地,背上一摊血迹,林文静想去拉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她死了,别管了,”韩乐天厉声喊道。
林文静猛醒,撒腿便跑,身旁的人一个个栽倒,枪声如此尖锐,她事后竟然沒有记忆,只记得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韩乐天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