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个长袍马褂的中年人正襟危坐。正在阅读曾文正公家书。见到侄子大大咧咧闯进來。微微皱眉:“平儿。你慌什么。”
麦平道:“伯父。我们已经决定了。帮你把陈子锟打倒。支持你做江东省的省主席。”
江东省警察厅长麦子龙是清末留日学生。日本警政学校毕业。回国后在江东巡抚衙门办警务。从底层一步步爬上來的。人脉广。势力雄厚。孙开勤当督军时也不敢动他。陈子锟接管军政大权后。也不敢轻易撤换。只是派了张鹏程來分权而已。
如今天下大势风起云涌。麦子龙蛰伏已久的野心也动了起來。武汉国民政府通过秘密渠道联系到他。发展他加入了国民党。还许诺了一个江东省主席的位置。虽然这个省主席有点火中取栗的感觉。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來。趁军队都在外线。陈子锟不在省城。一举发动。占领公署和电报房。通电全国支持武汉政府。唐生智的军队排山倒海般开过來。大事成矣。陈子锟有滔天的本事也翻不了这个盘。
自家侄子是共产党。这一点办了一辈子警务的麦子龙自然是知晓的。但是他正要利用共产党的力量。这伙人玩起命來比自家手下的警察可凶悍的很。到时候让他们打头阵。等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再出來收拾残局。岂不美哉。
这些心思。都在电光火石一瞬间。麦子龙从书桌后面转出來。郑重的看着自家侄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儿。你真是我麦家的千里驹。”
麦平道:“伯父。咱们策划一下进攻路线吧。我建议警察部队攻打老督军公署。抓住陈子锟的家属。大事就成了一半。我们工人学生组成的纠察队负责啃硬骨头。省城的卫戍部队交给我们好了。”
麦子龙道:“好。那就辛苦同志们了。我赞助你们三百条步枪。一万发子弹。预祝你们马到成功。”
麦平喜上眉梢:“大伯。这批武器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
傍晚。老督办公署外的一条巷口里。外面的路灯照不进这里。一片漆黑中只有暗红色的烟头一明一灭。
“刘婷同志。你的入党申请书。原则上组织上已经批准了。但是……”
“请组织考验我。”刘婷兴奋的挺起了胸脯。脚尖也一踮一踮的。小女儿态尽显。
“组织上需要陈子锟抵达江东的确切时间。交通工具。随行护卫人员的数量和武器配置。”郑泽如压低声音道。
“你们……你们要对他下手。”刘婷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郑泽如背转身去。狠狠抽了几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着。鼻孔里喷出两股烟來:“不该问的不要问。党的纪律你忘记了么。”
“好吧。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刘婷的声音低沉下去。
“沒别的事情。我先走了。”郑泽如戴上礼帽。压低帽檐远去了。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刘婷紧咬着嘴唇。心乱如麻。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刘婷一路喃喃着。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
家里已经开饭了。桌上摆着四个菜。一碗汤。还有父亲的一壶酒。刘婷虽然是女儿。但在家里的地位很高。她不回家。弟弟妹妹们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饭菜不能下筷子。
“婷儿。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刘存仁随口问了一句。如今他也是公署的办事人员了。整天穿着长衫。提着公事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青天白日徽。在大街上遇到熟人朋友。谁不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刘科长。
刘家有两个吃公家饭的人。每月薪水加上各种补贴有近百块大洋。养活一家人足够。弟弟妹妹都穿上了新衣服新鞋。一直在巷口里和野孩子打架的弟弟们也都拜陈督办所赐。上了公家办的小学。课本书簿不要钱。还有一顿免费的午餐哩。
看着弟弟妹妹白里透红的脸蛋。刘婷忽然明白了什么。风风火火就往外走。刘母在后面追着问:“婷儿。干啥去。”
“有东西忘了拿。”刘婷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尽头。
刘存仁从橱子里拿了一个手电筒:“小勇。你给你姐姐照路。”
“得令。”小勇跃起。抄过手电一溜烟的出去了。
刘婷去的是电报房。省城电报房24小时有人值班。看到总司令的机要秘书驾到赶紧迎接。刘婷拟了一份电报让他们发到上海。电文用的是密码。很短。只有几个字符而已。
电报很快发了出去。刘婷如释重负。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和弟弟小勇并肩走在省城大街上。
“姐。我给你唱个歌吧。”小勇道。
刘婷抚摸着弟弟的脑袋瓜子。亲昵道:“又是长坂坡赵子龙杀的曹兵个个逃的戏文么。”
“不是那个。是学校里新学的。”小勇清清嗓子开始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悠扬的歌声远去。柔和的月色透过斑驳树影投射在地面上。初夏的夜色宁静中透着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