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非常低微的声音,却惊醒了她。她倏地抬起头来,瞪大眸子四处张望,哆嗦着嘴唇,轻声唤道:“白。。。白静江?你在哪里?”
他刚要张口,胸腹涌上的一阵痛楚令他眼前一昏,他咬牙忍耐,等待着痛楚慢慢过去,正在这时,她往这边望了过来。
漆黑一片的地底,伸手不见五指,脚边是残桓断壁,除了低不可闻的呼吸声,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唯有他看得清楚分明。
然而她直直望着这一边,准确无疑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定格在他的脸上。
她应该是看不见自己的。他想。也许她只是恰巧朝这里看来。须知此时此刻,他被埋在废墟里,灰头土脸,身前横着一堆砖块焦木,哪怕光天化日的也难以被发现,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地下?她又不是他,她不可能看得见他。
果然,她很快又转过头去,弯腰摸索着墙头,朝另一侧踽踽前行。
他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忍住险些冲口而出的呼唤,心中不知是欣慰多一点还是黯然多一点。
那正是出口的方向,只要她继续往前走,运气好的话,过一会儿就能遇上穆世勋的部队,然后。。。然后她就安全了。
如果是她一个人的话,应该能办到吧。他一边想一边又不放心,不知前面还有没有躲过爆炸的敌人,他还是跟着她比较好,于是,他一点点挪着身子,忍着伤口的疼痛,企图从废墟里爬出来。
半边身子够着平地的时候,一条斜在一旁的铁棍突然失横,正朝他的腰部压下,他半截身子还在土里,双手撑着地面,已无余地躲避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棍朝自己猛砸过来。
闭上眼的刹那,他心中一叹:要是能亲自护她出去,就好了。
鼻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思绪刹那倒退数百日夜,那曾在臂弯怀抱里驻留的甘甜,媚中带纯,丽而不俗,茫茫浑浊世间仅一枝独秀,不如温室里的花朵,更像是一株干净而坚韧的翠竹,以那样的聪颖、骄傲、灵气,毫不畏缩地在他面前发芽成长,一点一滴,不知不觉地,融入了他的牵挂,渗透了他的相思,轻轻却又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上。
他总是忘不了她,就是忘不了她,即使在她离开他之后,即使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仍会幻觉,鼻尖缠绕的是她秀发的芬芳,触手可及的是她宛若无骨的柔软香肌。
预料中的凌迟迟迟不至,他蓦地反应过来,睁大双眼。
一片雪白的裙角覆盖在他的身侧,她正单膝跪着,纤细双手颤颤地举着差点将他压垮的铁棍,脸上是她惯有的倔强韧劲,与他视线一对,咬牙切齿地道:
“白静江,你这会儿装什么死?!还不快给我起来!”
他不禁哑然失笑。
她竟然去而复返,她竟然为他。。。去而复返。
他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双掌一撑,终于爬了出来,一脚踢开铁棍,同时反手将她拦腰抱住,往墙边滚了几圈。铁棍落下,发出一声巨响。他护着她,靠着墙角,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在拥她入怀的那一刻,莫名地安定下来,嘴上却调侃道:
“看你那么爱读书,还以为你是近视眼,谁知你黑灯瞎火的都能救人,视力好成这样,都快赶上猫头鹰了。”
她的心怦怦直跳,想到刚才的惊险,只觉后怕,其实她根本没有看到他,她只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却不能肯定方位,她仔细闻着他的味道,那在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几不可察的桂花香,也是她嗅觉灵敏,又与他朝夕相处过,才能嗅得出来,于是她尝试走了几步,哪知却渐渐闻不到了,这才回头来找,凭着直觉,来到他的身边。
铁棍就在那个时候落了下来。她简直不敢去想,如果她的动作慢一拍,结果会如何,想到就差那么一点,她便彻底失去了他,惊魂未定的她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哪知他的语气还是这么吊儿郎当地没正经,好似浑然不觉这是一场何等令她胆战心惊的生死较量。
顿时就有了气。她松开他的手,反唇相讥:“哪里及得上你,黑灯瞎火的都能杀人,从小练的吧。”
殊不知,她这一句却是歪打正着。他一下子沉默了,凝视着她线条秀丽的侧脸,半晌淡淡一笑:“盈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对我说话常跟刀子似得,随便就能在我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那是他的童年,亦是他成年之后刻意回避的过往。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同样充满了黑暗和杀戮的屋子里,昔日的情景如藤蔓一般缠绕而上,挥之不去。
一直没人知道,从他很小的时候起,父亲经常背着母亲带他去一个黑屋子,把他关在里面,命他练刀。三四岁的孩子,怕黑、站不稳、什么也不懂,却要握着一把短刀柄,不断地练、反复地练。父亲待他一贯不多言笑,只是严苛要求,他当时年纪虽小,但母亲卑微的身份迫使他早熟——他只被父亲骂过一回,便学乖了,之后再不必父亲盯着,自发自觉强记下所有的招式要领,挥洒着汗水,忍耐着掌心的血痕,当旁的孩童们天真无邪只知玩闹的时候,他的童年记忆除了不分昼夜的黑暗便是冰冷无情的刀刃,没有欢声笑语,不容偷懒任性。
因为父亲在责骂他握刀不稳的时候,说过:“这是一套杀人术。将来,你若不想被这套刀术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