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急道:“你也委实糊涂了,宪哥尚且未满一岁,你又不是不能再生育。她做了这样的丑事,你公公既然已说了那话,将她处理了就处理了。她虽不是抬进门的,到底和你婆婆有那么一层关系,万一生了儿子,看在孙子的份儿上,王夫人会不会不计前嫌也未可知。”
虽嘴里说明珍还能生育,实则在心里,三太太对此也十分忧心。没有孩子,便是正妻也难理直气壮地说话。妾也有好几种,正正经经抬进门的清白女子是为贵妾,李玉真虽是做了那等丑事,连请客也省了,可就如三太太说的,她毕竟是王夫人的侄女。更要紧的一个人——王志远,今儿在王家,三太太看的分明,如今对明珍的王志远,已不是当初那个王志远。
她这个岳母尚且在眼前,他就那样,连起码的尊重也没有,私底下还不知道如何呢。
三太太越想越忧心,眉宇紧锁,无限忧思。
明珍眼底闪过一抹薄凉,语气仍旧自若而清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夫人倘或会原谅她,公公说那话时,她也该有些反应才是。公公说了要处理那贱人的话,我去求情也费了不少神。”
但她毕竟只是在王夫人跟前替李玉真求了情,王大人哪里是王夫人去说的,王夫人果真有心要处理了李玉真,就不会去说。明珍只觉心里凉飕飕的,不管王夫人是利用李玉真也好,但她说了,可见她们婆媳也已离心。
是怕她把当初的丑事说出来,坏了王家的声誉么?还是觉得她生了个不足的孩子,就是个不祥之人?可不管是什么缘故,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而为了这个目的,她弄了个李玉真来膈应她,她岂能不如她所愿?
冷笑在眼底散开,慢慢的变成了一腔恨意。明珍想起那天傍晚的事来……
屏退屋里所有人,她与王夫人婆媳促膝长谈,这一番长谈下来,再一次让明珍印证了一点——王夫人最心紧的是她的儿子王志远,为了王志远,什么事儿都能妥协。哪怕容忍不守妇道的李玉真,她也办得到。而她之所以容忍李玉真,是怕王志远在外面惹出丑事。
王志远是什么样的人?在陈老太太看清楚之前,明珍已看清了,可她有什么法子?等她看清的时候,已毫无退路。身为王志远的亲生母亲,她哪里不明白儿子的为人?
想到这里,明珍头倚着四太太的肩膀,闭上眼,语气缓慢却坚决:“宪哥绝对会好好活下去,他是王家的嫡长孙,是王家将来的掌舵人,这一点儿谁也没法子改变。”
而她是王家大少奶奶,王家的主母,这一点亦没有谁能改变。
三太太心疼地看了明珍一眼,终究没忍住问道:“志远对你到底如何?”
“天下间的夫妻不是没有恩爱的,可恩爱不过那几年,恩爱没了,还剩下什么?娘,我是没福气的,连那几年的恩爱也没有。可我至少想多帮帮娘家,宪哥以后能依仗也只有我的娘家——你们了。”
三太太闻言,眼眶儿湿润起来,半晌,问道:“你还在生你父亲的气?”
明珍摇头:“父亲他什么都不晓得,所以才怪我,我心里明白,不管父亲生气也好,高兴也罢,终究是疼爱我们的。他在朝为官,每日里公差就够心烦的,家里的事何苦还要他操心?这几年,父亲鬓边又多了白发,女儿看着也心疼。说到底,父亲也是为了我们。”
三太太听明珍这般通情达理地说,嘴角不由露出笑来,搂着明珍的肩膀,道:“你是个明白人,你父亲心里也明白你的好。只是他的脾气你也晓得,总爱嘴上逞强罢了。”
明珍笑着点了点头,然而,那笑三太太并未曾瞧见。
她过门尚不足三年,真要正正经经地给王志远纳妾,时候也未到,传出去不过给明珍平添了贤惠的名早产,生来不足,身为嫡长孙却遭到爷爷奶奶嫌弃,可见王家门风不近人情,连亲血脉也……
明珍每每想到王夫人不曾抱过宪哥一回,就忍不住暗暗咬牙。
李玉真根本不足为惧,王夫人亦不是真心待她。不过同自个儿一般罢了,现在还有用处,待到无用时,无需明珍耍什么手段,王夫人也容不得她了。毕竟,她的存在给王志远添了一笔污点。等她无用之时,这个污点就会被王夫人抹去。
她之所以坚持回淮安,是不想落得李玉真一般下场。而李玉真拿什么和她比较呢?李玉真不过庶出,即便是王夫人的侄女,却和王夫人扯不上多少什么血脉亲情,否则也不会沦落成王夫人手里的棋子。亏她还为此沾沾自喜,自以为是。
到底年纪小,至始至终都未曾看明白这一点。可也正因为没看清,才能为她所用。
明珍暗暗地叹一声,似乎也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自己这一步并没有走错。
怕明珍的身子骨经不起颠簸,马车在街道上行驶的异常缓慢,轻轻摇晃。迷迷糊糊间,明珍觉得自个儿似乎回到了那时,她坐在葡萄架下荡秋千。清爽的风,绚丽的苍穹,他手里提着才从葡萄架上摘下来的新鲜葡萄,笑着朝她走来。
她心里好似揣着一只小鹿,跳得十分欢畅。沉迷于他那一瞬间的温柔,在她耳边轻声呼唤:“阿珍……”
已多久未曾听他如此称呼?
而从什么时候起,他再用这样的语气呼唤的却是另一个人,即便睡梦之中,三太太亦听见咬牙声。嘴里溢出一声长长的哀叹,侧首,低头,瞧着满面倦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