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愣了愣,有些不解地看着楚云飞。楚云飞端起她手边的茶,一口饮了,低头见明玉还望着他,才扯出一抹笑来,道:“我有些困了。”
“那你早些歇着吧。”
说着去了梳妆台前,因楚云飞在屋里,落英、落翘等丫头都不进屋来,她只有自个儿去卸了头上的簪子,偏今儿落英花了些心意梳了个精致的发饰。正当她不晓得是那一缕头发被缠住,头上却多出一双手来,楚云飞帮她取下簪子。
明玉盯着镜子里,那双灵活的大掌,忍不住笑道:“看起来倒像是惯会做这些事。”
楚云飞取了簪子,将她盘起来的头发放下来,又拿起檀木梳。
“阿玉……”他迟疑着,问道,“后悔嫁给我么?”
明玉怔了怔,抿嘴一笑道:“你说呢?”
镜子里看不清楚云飞的神情,他也不言语,明玉微笑起来,看着镜子里自个儿的脸,道:“当初太太给我议亲时,虽没明说,一开始遇见你却没想过要我嫁给你。”
楚云飞手上的动作一滞,明玉接着道:“那个时候我早就有了这辈子不嫁人的打算,可是没想到十五妹妹却成全了我,她病了,我们才去了直估小住。说心里话,那时候我已觉得自个儿没什么希望了,即便远离淮安,我这辈子终究要背上那莫须有的罪名。只是不想拖累家里其他人,可若真的嫁了人,岂不是又要拖累夫家?”
明玉说着笑容又加深了几分,虽然已过去四年之久,可感觉好像是昨天的事:“那年去潘姨妈家做客,你和潘姨妈、太太在屋里说话,我原是站在外头的。我记得那时候是冬天,也十分寒冷,没有太阳,可你两句话却似夏阳一般……”
那个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不相信不过有一面之缘的人会相信她。
“后来你又上门与四太太说话,我虽高兴,却也彷徨。”明玉顿了顿道,“太太问我,我的事要不要全部告诉你和娘,我果断要太太实话实说,其实却是想你知难而退……”
楚云飞的动作再度停顿下来,明玉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他,道:“让我看到一丝希望,我已满怀感激,可是你却没有因此而退。倘或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只悔我自个儿小时候不该争一时之气伤了姊妹情分,以至于有朝一日,我会拖累你,拖累了咱们的孩子。”
楚云飞听到这儿,已忍不住暗暗自责起来。刚才的情绪,是他有生之来的第一次,那种感觉他说不清。他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人,不相信这世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唯独这两天面对明玉,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种感觉陌生,又让他极度不安。
楚云飞不晓得说什么好,明玉取了他手里的梳子,搁在梳妆台上,转身抱住他,头埋在他胸膛里,压抑着道:“云飞,我只怕你有朝一日会后悔娶了我。”
她相信楚云飞亦如他名字一般,早晚有一天会越飞越高,飞到她再也般配不上的高度。而她却没有那个自信能一直紧随他的步伐,真正不安的是她。可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该满足了吧?楚云飞已给了她这么多,她本该知足,却又发现自个儿不过是个俗人,她和所有俗人一样,拥有一颗如深壑难填的俗人之心。
隔了半晌,楚云飞伸手紧紧将她的肩膀揽住,屋里屋外寂静无声,唯独烛光“扑哧”似是报喜。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明玉抬起头,匆匆摸了一把眼角,嗓音有些哑,低着头道:“你先睡吧,我去洗把脸。”
楚云飞却不肯放她去,让她产生不安,他自责,可同时他的不安却烟消云散。他只想一直抱着怀里的人,以此填补近三年,或许以后还会出现的分离。
隔天起了迟了,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天还没亮,楚云飞便出门去了。明玉被落英叫醒时,天已大亮,忙梳洗了赶去秦氏屋里,衍哥已在吃早饭了。
明玉羞愧难当,秦氏反倒怕她不适应楚云飞的作息时辰:“家里的事慢慢儿来,不必急于一天两天,你自个儿的身子也要紧。”
明玉垂着滚烫滚烫的脸颊,不晓得说什么好。
莲蓉上前见了礼,笑道:“夫人才吃过早饭,少奶奶先用饭吧!”
说罢就吩咐小丫头去给厨房说一声,不时饭菜送来,明玉在侧间吃过。才回到秦氏正屋,与秦氏说了一会子闲话。门上的婆子便领着一位体面的婆子进来,竟是安家的人。
那穿着打扮很是体面的嬷嬷恭恭敬敬朝秦氏、明玉见了礼,莲蓉搬了一张椅子请她坐下,又上了茶,她客客气气吃了几口,才笑道:“明儿我们府上宴客,特意打发奴婢来请夫人、少夫人去逛逛。昨儿,夫人、少夫人探望,没能好生招待,还请夫人、少夫人莫怪。”
秦氏忙笑道:“我们早有心拜访,是安夫人客气了。随意打发人送了帖子来,我们定然要去,却让嬷嬷走一趟。”
又说了几句闲话,嬷嬷还有别的差事,秦氏也不多做挽留,给了赏钱,便让莲蓉送她出去。
明儿宴客,必是为着安大将军封侯的事,等嬷嬷走了,明玉就和秦氏商议起贺礼来。才说定,却不想二门外的婆子又进来回话:“王家又打发人来了。”
落翘闻言,眉头竖起来,语气甚是不佳道:“他家又打发人来做什么?!还真是阴魂不散!”
落英忙扯了扯她的衣角,打眼色叫她住口。落翘也立即意识到自个儿有些失态,忙掩了掩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