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片刻,她就反应过来,微微垂着头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十分不好意思低声道:“妹妹说什么呢,说得好像我不愿在家里呆似的……”
就有人趁机接了明珍的话,掩嘴笑道:“不是姐姐不愿,是有人等不及呢,姐姐好福气,我们这些人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明菲忍不住扭头去看说话的人——是已经搬去苏州隔了两辈的堂叔家的女儿,与她们一个字辈的,闺名明秀。
明秀十四五岁的样子,白净的瓜子脸蛋儿上镶着一双透着伶俐的眸子,明菲见是她帮着明珍说话,心里便忍不住冷笑起来。明珍与三太太都看不起弃文从商的陈家旁支。她帮着明珍说话,明珍也不过淡淡地哼了一声,方板着脸道:“妹妹说这话也不怕人笑话?到底咱们祖上都是读书人,姊妹们也都读过书的……”
说着说着,她语气便不自觉地带着几分不屑,明秀脸上做出虚心受教的摸样来,暗地里却咬着嘴唇。
明慧笑着打圆场:“你们一个个的都伶牙利嘴的,我算是服了你们了。这会子都快别说了,秀丫头可别恼了,你七姐姐这是紧张呢!”
说着也盯着明珍促狭一笑,道:“你做姐姐的,也不害臊,这会子就瞎紧张,明儿还不知如何呢?下面的妹妹们见了,改明儿这一遭来了,个个都紧张,可是你害的了!”
大伙儿闻言都附和着笑起来,气氛被明慧一席话带动,不多时便融洽和乐。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喜娘进来讲解新娘子要注重的事项,在场的除了明慧都是姑娘家,谁好意思坐着听?都借机出来,各自去寻各自的长辈。
那明秀虽有心巴结明珍,可明珍素来不将她放在眼里,今儿原是她帮着明珍解围,反而引来明珍讽刺她如今是商户女。
见周围无外人,又无处发泄,便朝跟随的人道:“士、农、工、商,她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是商户女不配做她的妹妹,她是官宦小姐,我连平民丫头也不是!殊不知,几年前她父亲为了谋缺,要花银子打点,求了多少人都没有,最后求到了我们家。从我们家搬了一万金去打点,如今他们步步高升,眼里就没我们这些帮过他们的人了。她眼下带着丰厚的嫁妆,风光出嫁,却没钱还我们了?谁知道她这些嫁妆,是不是用我们家的钱办的!”
身边跟着人忙开解道:“小姐别气,咱们老爷何曾将这一万金放在眼里?小姐改明儿出嫁,嫁妆自然不会比她少了去的!”
明秀冷笑道:“我眼界可没她这样小,有本事能耐就别从娘家搬东西去,自己挣了来花也花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明菲和明玉听到这里,都惊愕地愣在原地,隔了半晌,明菲十分敬佩地道:“当初听太太说,他们家的生意婶婶也管了一些,而婶婶管的那些这两年都交给阿秀折腾去了。我原来还不信,如今听她这样说,却不能不信了。”
而明玉只是觉得,明秀这一番话很是惊世骇俗,却又忍不住细细琢磨起来。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在家孝敬父母长辈,因为她要靠父母长辈养活替她做主。出嫁从夫,亦是相同的道理,作为一个女子,要想不依靠旁人活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天缘凑巧,叫咱们听见这些,我倒有个好主意……”明菲说到一半,见明玉低头沉思,止住话念头转过,想着不如不说给她好。
便推了一把明玉,笑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你先回去吧。”
明玉怔怔地点着头,带着落英、落翘回了小跨院。
午饭仍旧是去善德堂那头吃,其间仍旧十分热闹,饭后却不见明菲的踪影。明玉略坐坐,就和明芳一起回去了。
四太太没有回来,顾妈妈也不在。她们也各自回了自个儿屋里,明玉才进屋就见周嬷嬷迎上来,手里拿着一叠纸,疑惑地道:“之前小姐去吃饭,顾妈妈忽然打发人送了这个来,说是小姐问她要的。”
明玉接过来看,竟然是做皮靴子的样子,有大有小,男女款式十分齐全。明玉心头不觉一动,顾妈妈行事历来是四太太的意思,即便不是也是揣度着四太太的意思办。自己今儿问她,原也有试探的意思,顾妈妈当时也没说什么,回头打发人送了来,是已经请示过四太太吧?
却不知是四太太原来就有这个意思,还是自己无意间提醒了四太太,又或者只是她多心,顾妈妈不过提醒她,给望哥和南哥做了,也给四太太做一双?
明玉坐了下来,周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犹豫着问:“小姐怎么兴起做这个?奴婢记得太太说过,皮鞋子虽穿着好,却硬得很。那年顾妈妈特意叫外面的匠人做了一双,四太太不要顾妈妈自己穿了。”
还有这回事儿?明玉很快释然,四太太认定的事儿不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扭转的,看来自己果然和四太太想到一块儿去了。她深吸一口气,笑道:“原说给望哥和南哥做,既然送了这些来,太太又没派下别的针线,我给望哥和南哥做了,也给六哥做一双。赶明儿他要进京,听顾妈妈提过,京城的冬天也冷得不得了呢!”
周嬷嬷不作他想,也笑道:“既这么着,不如也给十小姐做一双,七小姐出阁了,接下来便是十小姐了。十小姐要嫁去京城,自此就要和小姐分开,还不知那年那月能够再相聚……”
周嬷嬷说着叹了一声,明玉心底也生出即将分离的哀肠来,又忙忙地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