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大雪纷飞的冬日黄昏,薄光返回家门的途中捡来一位险险冻死街头的卖唱女。此女名为阿翠,一口关西乡音,寡言少语,朴拙笨懦,与四婢的聪明貌美宛若云泥。
这位水色折枝袄的绿蘅最泼辣,你平日里记着小心别得罪;黄色杏子袄的织芳最利齿,你可莫犯在她手里;樱色裙子的缀芩最谨慎,你在她面前不能粗枝大意;素色褙子的绵芸最……娇滴滴不禁吓,你在她面前说话且忌高嗓大气。这四位是我的美人,舍不得累着碰着。你来了以后,帮着跑腿打下手,听她们吩咐就好。你也莫看这宅子宽大以为薪金丰厚,她们和那几位侍卫大哥都是别人替我养着,这座宅院也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四小姐您又在挤兑奴婢们了。绵芸嘟唇抱怨。
缀芩掩嘴笑道:这位姐姐别怕,咱们的主子最是善良心软,你能来这里,算是你前生修来的福气。
奴婢不敢说话了,生怕被主子认为牙尖嘴利。言罢,织芳双唇闭如蚌壳。
绿蘅一把握起阿绿粗砺的黑手,道:这位姐姐别被咱们没有主子架子的主子吓跑了,晚上就和我睡,看我怎么一个泼辣法。
薄光咭咭怪笑道:她在外面冻了半日,先劳烦美人们为她烧桶热水沐浴。
该先做个热汤喝下暖身罢?绵芸问。
这个你们不必费心,今儿个我回来的路上闻见街边食肆内锅汤的香味,就请良叔进去买了食材和陶瓷盆回来,今日我们在大厅内吃暖锅。诗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你们觉得能是不能?
能!四婢热烈呼应。
那便先去准备热水,待这位阿翠姐姐净完身换完衣,良叔的暖锅也准备妥了。
是!美人们哗啦啦散去。
怎么样?薄光低声问。
阿翠仍是关西口音弱应:都是人尖。
晓得就好,你多看少说,遇事扮傻,有了目标后也不必急着告诉我,多多观察几日。
遵命。
放心洗澡罢,你这身药越是热水浸泡,越能渗进肌理。等你事成离去那日,我再为你恢复你一身洁白肌肤。
阿翠摇头:苟活之人,皮相何用?
是哦?刘氏宁死也求恢复容色,此女死而复生但求安然存活,人实在是宇宙洪荒内最为玄奇的构造,怕是她剖解多少具尸身也不能一窥究底。
阿翠姐姐,水烧好了!绿蘅长呼。
去罢。薄光挥手。
阿翠怯脸垂头,挪足移步,恁是惶惑地下去。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一经点拨,迅即上道,响鼓不用重捶呢。薄光暗作赞赏。
实则,她为刘氏治伤的第二日,对方便给了绯素这个名字。
她深知,一旦将这个名字交给太后,此人必定难逃陈尸乱葬岗的命格。她自诩没有悲天悯人普渡众生的观音心肠,但与对方没有深仇大恨且自己尚有援手余力的情形下,伸一次手也无妨。( 她也需可用之人,如今手底绯冉算是半个,王运甚连半个也算不上。绯素精通药理,宫廷历练多年,吃此一堑,必增一智,无须忠心,只要有求生的本能即可。
不必说,与之交涉自是颇费一番工夫,末了,她把自己调配的药粉置在对方眼皮下,道:此物服后刺激舌喉,唇舌溢血,其色青黑,与鹤顶红相若,但其内有味药材会保护你的心脉三日不受损伤,三日内服下解药即可寻回一命。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信不信我不打紧,刘氏伤愈,太后必定逼她招供,你的主子倘若过来为你送行,你便服下她,我自会设法救你。而届时假使你的主子无意牺牲你这位马前卒,你大可拿着这物件向太后告发我私制毒物。
如此这般,她捡回了一位婢女,留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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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让您料准了,您看这些脏东西!
一早,薄光在司药司点过卯后,到德馨宫来看浏儿。绯冉抱着二皇子出迎,进了寝殿后,搬出放置在榻下的一只铁盆,其内尽是些脏污满目的棉絮布条之类。
薄光臂揽浏儿,大眼睛眯起: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是在您为二皇子亲手缝制的那两只小布马里。
她心弦抽紧:我用得尽得最好的棉花,而且用开水煮过的。
奴婢当然知道。这摆明有人一箭双雕,害二皇子不够,而且真若如其所愿,皇上、太后必定追查到底,连您还有奴婢这个随身嬷嬷也一并给拉进去。
绯冉姑姑如何发现的?
二皇子近来开始长牙,逮住什么都爱往嘴里送,您不是多次嘱咐奴婢一定要严把二皇子入口的东西么?奴婢昨儿个把二皇子爱玩的几样玩具用您给的药水全煮了一遍,煮那两只布马的时候冒出一股异味,遂仔细翻看,在马腹下发现了一点重新缝合的线头,拆了后就是这些东西。
薄光神色幽冷,两手在甥儿两只腕脉上来回抚触,又盯着那张小脸看了半晌,道:烧了那些东西,再埋起来。
奴婢立马去。
绯冉早有准备,用二皇子尿湿的小褥给遮了,大大方方走向后院,先挖了个两尺深的土坑,将盆中物倾倒进去,付之一炬。过后净手净面,回到寝殿。
不向太后禀报么?
我看下姑姑的脉息。她招手,直待确定对方身子无恙,方道,禀报了能查到什么?下手的人此刻怕已起了警觉,已撤得干干净净。
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个替人跑腿出手的,您想,能如此接近二皇子,肯定是这宫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