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个月,景和三年的春天结束得比往年早,几乎是一夜之间,暑气泛上。
战时物价不一般,让地处南方的甬州最有感受的便是冰价。
南方不产冰,无论是放在屋里去热的亦或是用来食用的,皆是北地所产,往年皆是冬日里起冰,今年以产冰盛名的几个城镇都是兵荒马乱的,冬日里起得少,南方各家各院采买得也就更少了。
臻璇跟着郑氏打理中馈,看着册子,郑氏亦是头痛:“入夏得早,又却冰,少不得减了份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也是没有办法里的办法。
何老太太抱怨了几句,但她到底上了年纪,冰给了多了她也用不了,说过了几句也就算了。
反而是几个小的,嘴馋不住,一心一意念着吃冰碗,被长辈们拦了不让多吃。
臻璇回了一趟裴府,家中一切如旧,只是马老太太的身子骨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似乎比前一回见时又瘦了。
孙氏悄悄与臻璇道:“几个大夫都看过了,说是不行了,眼瞅着一日日瘦下去,哪一天没了也说不准。”
臻璇叹息,她知道的,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老祖宗那时候也是这般,无论怎么想办法,都不能把内损的身体调养回来,就这么一日、一日的,就走到了尽头。
“大伯祖母没见到大伯父和六哥哥,心里难安。”臻璇低声说着,但心里也是没底,马老太太未必撑得了那么久。
孙氏挤出一丝笑容。
她是听到了段氏和李姨娘的话了,前几日马老太太与段氏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句句掏心掏肺。就怕此刻不交代清楚就来不及了一样。
老人都是知天命的。
马老太太也知道,没有多少时日了。
比起披荆斩棘、战场厮杀的臻律,马老太太更挂念裴大老爷。毕竟京中是个死局,落在天牢里。便是七皇子最终破城而入,寻到的很可能也只是一具尸骸。
马老太太是含泪与段氏道的:“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想来倒也不错。要是他没命出京城,黄泉路上我们娘俩做个伴,也算是偿了他多年不在我膝下;要是他还能活着回来,给我上炷香,我在下面也能闭眼了。”
段氏喑哑着嗓子,宽慰的话一句没有说。宽慰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臻璇从娘家回来后的第三天。裴府就有婆子上门来了。
臻璇看着那被迎进来的一声素服头戴白花的嬷嬷,她有一瞬的恍惚,而后就明白了过来。
“七姑奶奶,我们老太太殁了。”婆子垂泪,报着丧事。
臻璇更衣,依着礼数回去奔丧。
庆荣堂里已经挂起了白绸,搭了灵棚,哭声满院。
段氏一手操持了庆荣堂里所有的事体,而外事自是交给了周氏。
来奔丧的都是亲眷,彼此问了安。臻璇跪下磕头上香。
刚站起身来,就听见飞一样的脚步声从院外传进来,臻璇转过身看去。臻瑛一身素缟踉踉跄跄冲进来。
臻瑛顾不上与任何人行礼,她只是扑到了灵前,望着马老太太安眠的容颜,一动不动望了很久。
臻璇这时才注意到,臻瑛面上很是狼狈,似乎是在路上就痛哭了一番,又来不及擦脸净面,妆全花了。
晓得她们祖孙感情极深,没有哪个人上去拉开臻瑛。
即便是颜慕安抱着幼子璟哥儿与臻衍一道进来。他也只是淡淡看了臻瑛一眼,礼数周全上了香。而后,又把这极淡的目光落在了臻璇身上。随后,又移开了。
今日女眷极多,颜慕安想避开些,尤氏慢慢上前,牵住了璟哥儿的手,道:“来,外祖母抱抱。”
臻瑛排斥尤氏到了极点,往日里带着儿子回门时,是断不会让尤氏碰到璟哥儿一个手指头的,只是她此刻心中满满都是马老太太,压根没注意到尤氏的动作。
颜慕安略一皱眉,他亦不喜尤氏,但尤氏总归是璟哥儿的外祖母,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他不能当众驳了尤氏面子。
尤氏抱到了璟哥儿,心里一阵高兴,猛然想到刚才颜慕安扫过臻璇的那一眼,她走到臻璇身边,道:“七姑奶奶是头一回见外甥吧,瞧瞧这俊俏模样,可真招人喜欢。璟哥儿,全靠着七姨才有了你,叫七姨。”
这话说得极不让人舒服,臻瑛此时听见了,倏然抬头。
臻璇不愿意添是非,本不想理尤氏,却见璟哥儿冲她笑着伸出了手。
自己就是做娘的人,看着幼童伸手,实在狠不下心去拒绝,臻璇把璟哥儿抱了过来。
臻瑛见此,没说什么,比起尤氏,她宁可臻璇抱着孩子,天晓得尤氏会不会背地里欺负璟哥儿。
尤氏却一脸不知自己惹了人嫌的样子,上上下下一打量,道:“都说外甥像舅,怎么我瞧着外甥也挺像姨母的,这眼睛鼻子,倒像是母子俩了。这么一比啊,璟哥儿和昀哥儿都有些像呢。”
灵堂是安静地方,除了絮絮哭声,再无其他声响,因而尤氏不轻不重的几句话格外清晰,话音未落,所有人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刚才的话是不妥当,这话简直就是说得难听至极了。
在场的都是极亲近的姻亲,多是晓得些当年事体的,这么意有所指的话怎么会不叫人侧目?
臻璇深吸了一口气,灵堂之上,又是隔了房的伯母,她再不落位也不能在这时候与她起争执,况且,她晓得臻瑛定然会顶回去,她又何必赶在臻瑛前头。
管他人前人后,臻瑛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