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墨自认为算不上什么好人,然而对于那些对她不错的,或者对她不是格外恶劣的人,她也很愿意叫他们开心开心。
只是,当进门的人不是周老太太而是安若香,还是脸上和挂了三斤面粉一样的安若香时,她自己都很难开心起来了。
一时之间想不出要和这庶妹说什么话,安若墨索性瞥她一眼,接着绣她的手帕。
“二姐姐。”却是安若香开口了,仍然是那般不客气的口吻:“说是照顾祖父,其实是在做自己的女红啊……”
“祖父还睡着呢,你轻些。”安若墨轻声道:“抽空绣几针罢了。”
却不知这话怎么戳到了安若香的痛处,她道:“二姐姐果然好会装,祖父都病成这般模样了,你在他面前却也没有半点儿松懈——怪不得谁都不信你会对我动粗!”
安若墨心中一凛,安若香是不知道祖父的情形的,但她知道——老爷子非但能听到人说话,而且看起来过不了多久也能自己说话了。如今他即便还睡着,她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我怎会对你动粗?”
“你……”
安若香是领教了若干次嫡姐翻脸不认人前后两张皮的厉害了,但这种对做过的事儿毫不脸红直接否认的本事,她还没有见识过,一时竟也是无语了。
安若墨就喜欢她这想打她又不敢动手,想骂她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憋屈样子,不由蹙眉道:“三妹妹难道以为我打过你?那一定是做恶梦了。我怎么会打你呢,便是打,也打不过啊。”
“你太无耻了!”安若香气得脸儿青白:“我从不曾见过你这么虚伪无耻的人!明明便是虎狼之心,偏要装成个孝女,讨爹爹喜欢,讨祖父喜欢!”
“你说话可要好听些。”安若墨停了针黹瞥着她,口气依然温和,眼神却是凉薄:“我何曾怀着虎狼之心?若是真有坏念头,怎会这样在祖父身边伺候,怎会念及父亲膝下荒凉成他好事——你也是好笑得很,自己不曾尽过一点儿为人女为人孙的心意,反倒来责备我……”
“可我对爹和祖父,从没有过利用之心!”
“你如何知晓我对他们便有着利用之心的?因为你从不曾尽孝,所以便觉得尽孝的人都是在骗人么?”安若墨义正词严道,那一刻她不是一个人——她觉得那些个看过的宫斗剧宅斗剧里正义无敌的女主角同时附身在了一点儿也不正义的她身上,向着安若香这不孝女发出代表道德高度的严厉谴责……
“我怎么不孝……我只是没想到……”
“祖父从病了之后你来过几次?待过多久?如今反倒口口声声责备我有心……呵,你未免也太无心了些,祖父病卧在床也不曾来探看侍奉,你便真是一片纯良,又有什么用处?”安若墨将手上的丝帕与针线放下,起身道:“若果然是个好姐姐,哪儿能放着自己的祖父生病却找出‘想不到’的道理来?”
安若香也急了,道:“我单知道有些人是存了不良之心才事事都想到呢!”
“存了良心便不会如你一样事事想不到!”安若墨反唇相讥。
她们两个正在争吵,房门却被人推开了,来的正是安胜居。他面色铁青,喝一句:“都给我住口!”
安若香大抵是娇得习惯了,开口便是一声委委屈屈的“爹!”
安若墨却是咬紧牙低下头,一副任人冤枉绝不还口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样子!苦着脸给谁看,和你娘一个丧气样子!”安胜居在房中踱步两圈,突然冲着安若墨怒道:“你就不能提点你三妹妹几句么?她不来探看祖父,你不会叫着她一同来么?你以为你尽孝便是,可是于这怜爱弟妹一道,你做得好么?!你还挑拣她不孝,你若是够好了,上行下效,她也不会如此差!”
安若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原本以为自己在离间他们父女上做的已然够多了,却没想到,安胜居的偏心能到这样的程度,偏得安若香欺负了他的新欢,忽视了他的亲爹,他还要一意护着她——敢情安若香不孝也赖着她了!说到上行下效,是安胜居这一年到头不回老宅一趟的,还是她这来了县城不到三个月的带坏了安若香?
如果她活在现代的时候,她的父亲也能像安胜居偏袒安若香一样偏心她,或许她也不会那么孤单无助地死在陋巷之中……
想到那样的历史,她便觉得心口灼痛。可耳边突然想起安老爷子剧烈的咳嗽声,她便扭过头,想要去拍拍老爷子的脊背——不管安胜居这人渣如何,安老爷子从来都是待她这孙女不错的。可不想安老爷子已然睁大了眼睛,手抬起来,颤颤巍巍指着安胜居的鼻尖。
安胜居也惊住了:“爹?您好了?!”
“叫……你……祖母……”安老爷子的发音很模糊,但终归是能听清的。他眼光看着安若墨,一点儿也不往儿子脸上瞧:“叫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