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有了陈氏那样的人和周氏这样的人。前者自己把自己逼进了绝地,仍然深深感谢着这样欺凌她的世界。而后者呢……她们其实并不相信女人要比男人矮一头,但她们一点儿也不介意让别的女人都比男人矮一头。
大概正是因了这个,有女人的地方,便多少都要有些私下里的勾心斗角。宅斗宫斗,说到底不都是一群女人的意难平么?谁吃了亏,都想讨回来,可叫人吃亏的人,却要想法子断了别人报复的后路。
如今周氏在安家宅子里头,便正在做这样一件事儿。
这宅子在裘姨娘手上经管了少说也十年有余,周氏想一下子叫所有的人归心,必然是不可能的。但老太太自有法子——这周老太太啊,对着自家的亲戚,说话和骂人一样,骂人便和泼妇打滚类似,可对着下人,还真能说好话。她一边儿叫下人们自己选择去谁身边伺候,一边暗示伺候嫡小姐和老夫人才是正途,哪怕和玉芝混在一起也胜过伺候即将失宠的裘姨娘。
这口风一放,便是下人们与裘姨娘熟识而更愿意在她手下办事儿,也该为自己的职场生涯考虑一下啊。眼看老板移人,而目前的老板非常不喜欢他们的部门经理,他们还没有自主跳槽的权利,那自然是要换队站了。
于是,即便周氏摆出一副我老太太心胸宽广不和那些个小蹄子一般计较的态度来,下人也不敢再和裘姨娘母女表示亲近了。更何况,周老太那是宽宏大量的人吗?她要是能宽宏大量,也不至于记恨裘姨娘十多年,记恨得连裘姨娘生个儿子都要接着看不顺眼了。
于是裘姨娘的日子过得很是落魄。安若墨偶尔见她一面,也不由蹙起眉头——那容颜衰减的模样,和两个月前回乡下老宅过年的裘姨娘,已然全不是一个人了。
想也知道,一个失了家主宠爱的姨娘,她过得还能有多顺心呢?更何况被活活气得吐血,原本便是极伤身子的。
看她成了这个样子,安若墨心里头也沉甸甸的。她当然不是担心裘姨娘身体不佳,她担心的是安胜居看到这样的裘姨娘会顿感愧疚……如果他因为愧疚再做出什么事儿来补偿那一对母女,说不定更因此得了安若香的谅解,情况只怕又要添上几分麻烦。
于是,安若墨便向周老太太暗示了此事。她原是希望周老太略尽人事地过去看那么一眼以示慰问关怀,万一安胜居问起来也好敷衍。却不料以周老太之审时度势一代英雌,怎么会亲自去看看昔日的仇人孤弱的样子?那不成了看人笑话了么?说出去该多丢人——于是,周老太派了成功晋级为玉姨娘的玉芝和安若墨一道,捧着鸡汤,袅袅婷婷地进了裘姨娘的房门。
裘姨娘正坐着同安若香说话,见得这两人进来,面上一时失色。而安若香更是紧紧咬住了牙关,连呼吸都仿佛带颤。
这样的直面,实在是太不给失败者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