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脚印,周氏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她原本也想着这事儿是有人作怪的,可既然方才都发现那李家媳妇是自己咬断了舌头自尽,她便盼着这事儿的罪责最后能落在那死掉的妇人身上——毕竟,黑锅有人背了,对安家来说总是好事儿。
可她也不能就假装看不见那脚印。莫说安若墨这一招呼人人都听到了,便是只有她自己知晓,那也断然没有不查下去的道理。试想,留着一个想害死安家两个孙子的祸根在,周老太太能安心得了么?好在那盛哥儿叫陈氏给抱走了,若是俩哥儿都出事了,她周氏死了也不敢见安家祖宗啊!
而那李家的姑子,看到泥地上的脚印时,先是一怔,随即哭得更狠了。这一回她直接向周氏与安若墨跪了下去:“老太太,二姐儿,给我嫂嫂一个公道!她便真是自尽的,也是怕荣哥儿没了,心里头又怕又愧,那堵了风口子的,真是……”
周氏原本便泼辣,此时心里头窝着火,哪儿有心思听旁人哭呢。一时恼怒焦躁,道:“哭什么哭!我能饶了那要害我家哥儿的人?!老大家的,你现在就去,看看是谁的鞋上沾着泥!”
杜氏见得这骤变迭生,早就吓了个半傻了。看到死人对于这样的妇人而言已然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惊吓,发现这死人的缘由竟然不是倒霉的被煤毒打了,而是有人在故意谋杀,更是惊得骨软肉酸,连连应了声,但走动都不妥当,竟是要跌倒的样子。
安胜居却正在此时赶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封纸:“娘,休书写好了……”
休书,休书!你特么的写休书写得这么利落!安若墨盯着这号称是自己父亲的男人,眼睛里都快迸出血了,她真想狠狠抽他,揍他,打死他。一个人可以这么渣么,一个人可以一点儿也不顾念几十年的夫妻之情……就算陈氏的性子不投他喜欢,那好歹也是辛辛苦苦伺候了他爹娘几十年的女人啊!
这就要写休书了,还一点儿惋惜的样子都没有。安胜居的心,到底是肉做的,还是炭烧的?
周氏此刻却也不大信这事儿是陈氏做的了,看了安胜居一眼,道:“事有蹊跷,待查了出来这事情是谁做的再说吧。”
“什么?”安胜居一怔。
周氏指着那风口子下的脚印道:“你看,这脚印分明是女子的。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你大嫂胆子和兔子一般,也是不敢的。旁的几个女子,却皆有嫌疑,总要一个个看过去……”
“娘是怀疑来儿?”
不知道安胜居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呢,还是智商不低直觉灵敏,开口第一句便戳中了安若墨心中的第一嫌疑人。
周氏脸色却是一沉:“我怀疑谁?我巴不得是鬼做的来!你那小妇养的祖宗,真要是做了这等qín_shòu事体,我脸上好光彩?奈何我那两个孙儿还不曾如人所愿被害死,我总要找出谁做的,不然盛哥儿荣哥儿岂不大大危险?”
大抵是她说话并不曾直指安若香,安胜居松了半口气,可还没来得及说话,杜氏便忙匆匆赶回来了:“娘,找到了!是三姐儿的鞋上带着泥……”
那一霎,周氏没说话,安胜居却急了:“大嫂!便是沾着泥……”
“住口!”周氏彻底暴怒了:“你这孽子,畜生,祸根!你还要辩驳什么?!老大家的,把那小蹄子给我捆了来!还有那两个看着她的媳妇子,都是死的么?!怎么能放她出来!”
“娘,荣哥儿在里头,那是来儿的亲弟弟,她不会……”
“哼,可她以为盛哥儿也在里头呢!”周氏道:“她对她姨娘都是凉薄如水,对荣哥儿能有多上心?指不定是就盼着今天做出事儿来,栽赃了母亲,好叫那裘姨娘狗臭肉王八翻身哩!”
安胜居又急又恼,看着杜氏,竟像是要和杜氏打架一般,可最终也只能道:“好好好,都叫来,问个水落石出!”
须臾,安若香和那两个看着她的佃户媳妇都过来了。安若香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模样,神态木然,仿佛面前放着一个死人和放着一头死猪没两样般,一点儿不害怕。而两个佃户媳妇却是一进院子就抖开了,挨了周氏一记眼刀之后更是跪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出。
“是不是你做的?”周氏也不绕弯子,颤抖的手指指着安若香的鼻尖。
安若香一句话也不说,神态平静。
这样子……就像是要发疯一样……安若墨看在眼里,突然不知哪儿窜上来的一股子冰冷,她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一步。
反社会人格的人,总是可怕的。先前她只是怀疑安若香有这样的倾向,但现在看来,那已然不止是倾向了。
“你说!”周氏不被人搭理,益发恼恨,她哪儿经历过问话没人答的窘境?
安若香还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于是周氏只能向两个高壮的看管媳妇发飙:“昨儿晚上她出去了没有?”
那年长些的媳妇颤着嗓子道:“昨儿,昨儿夜里,三姐儿出去了三四次呢。先前只推说腹痛,奴们跟着去了两趟净所……也,也是偷了懒,三姐儿再要去,奴们起身便慢了,三姐儿说她等不得,就自个儿去了。可是,可是三姐儿回来得很快,很快啊。奴们蠢,也就,没……没多想……”
腹痛?安若墨一怔,心下了然。安若香腹痛,一开始怕还真是事实——谁饿了那么久吃大鱼大肉不难受啊?可是后来再去,还说自己等不得,撇下看护媳妇,那意图便相当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