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八天里头,安家那些移动如蜗牛的族老们也终于赶来了。周氏大概原本是计划痛诉一番安若香的行径,让族老们得出一个这姑娘应该被处死的决定,然后一了百了的,可现下她心里头挂着儿子,又哪儿有心思伺候老头子们去?倒是安家老爷子,这几日屡遭打击,头发已然全白了,身子也不若前几日利落,却还要蹒跚着出来见族老们,很是辛苦。
这就是养孩子不教好的结果啊。安若墨看着,心中真是万分赞同穿越之前看到的那一句名言——儿子养不好,祸害自己。女儿养不好,祸害婆家。安若香这样的奇葩,倘若再过个两年再爆发出奇葩的特性来,只怕唐家也要抖三抖,可惜她爆发早了,于是还是祸害在安家自己身上。
族老们听闻此事,纷纷叹表不可思议。安若墨此刻也被拖去端茶倒水了,看着那些和自己同一姓氏,算得上血脉相连的人,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别扭难受。
这些人的神情,很有些看了一场家庭lún_lǐ狗血剧的满足感和几丝不关疼痒的义愤填膺……其实想想,她们家这一支,已然不算是什么血缘相近的了,人家真没把他们当自己人,怕也是有的。他们的感叹,他们的惊诧,全都那么不痛不痒,仿佛只是来听一个笑话。
而之后,那最为年长的一个,却是捻着一部白胡子,道:“这事情当真是匪夷所思了!哪儿有这样狠心,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害死的人!我们倒是也想见一面这香姐儿,她到底是人,还是畜生?”
周氏面色一滞,道:“她言行无状,若是冲撞了族老,可怎么是好?”
“我们几个老头子了,还怕一个娇滴滴的姐儿吗?带上来,看看吧。这到底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可不能妄下决断。”
这是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安若墨心思转得何等之快,此刻早就想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安若香必定是不想死的,她会做出用唐家来威胁周氏的行止,便说明她以为自己凭借着未婚夫家的势头能逃过一命……这想法虽然不经,但只要安若香想活下去,面对着安家的族老们,她便一定会做垂死的挣扎。
她会否认自己做过的一切吧?如果她要否认……又该怎么办呢?
她想着,周氏那边却找不到理由推脱了。人家族老要见,她总不能拦着,不让见,倒显得心虚了。于是迫不得已,也只能向杜氏吩咐道:“叫吴家媳妇把香姐儿带来!”
杜氏默默出去了,安家几个族老也不说话,慢慢啜着茶。他们大概觉得自己的裁定公正得很,或许就避免了一场恶妇祖母对可怜的庶孙女的迫害吧?
须臾,吴家两个媳妇果然将安若香带了上来。她们倒也聪明,事先将捆着安若香的绳子给去了,否则那五花大绑如扎蟹一般弄上来,安家的族老们非当场翻过去不可。
可安若香哪儿是个省油的灯?她上来之时便是极其憔悴,走路都晃着的模样,看着便饱受了一番摧残,见得族老们,尚且来不及说话,身子晃了晃便昏倒了。
安若墨原以为她要争辩一番,却不想她这干净利落地一栽,便是周氏想对质都没了法子。如今在族老们面前的,便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饱受虐待的可怜姑娘。
安若香这个人,除了蠢之外,还真不笨。这话看着矛盾,实则不然——她若是聪明,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但要说笨呢,她还能从上一次作死的经验中吸取一点儿教训。
上一回,她把自己饿坏了来害陈氏,正是因为说话表现太多,才让周氏看出破绽痛骂了一通。于是这一回,面对比周氏还大的权威,她索性就扑街装死!你总不能挑出一个昏倒的人的毛病吧?总不能说她昏得不对起来重昏吧?
周氏讲事实摆证据说了半天,被安若香这咣当一倒绝不申辩的态度对冲,效果便不剩多少了。族老们反倒万分怀疑起来这件事儿是不是周氏故意要害死这个因为天真稚拙而做了丢人事儿的孙女来,话里话外的意思连安若墨都听了出来。
我的个奶奶哟,你当年到底是做过多少让人印象深刻的坏事儿,这些族老才觉得你从来都是个坏人啊?
周氏自然被族老们的态度激怒了,可她也没法对着他们撒泼,两边儿只剩下了你来我往的扯皮。情势正僵着,门口里却走进来了一个人,不是陈氏又是谁?
周氏见陈氏过来了,不禁蹙眉道:“你怎的不留在居儿身边伺候!这里有你什么事儿!”
陈氏微微垂首,恭敬道:“娘,媳妇有几句话,想通禀给族老们说……”
周氏怔了怔,往族老们那边瞥了一眼,果然,那最老的一个点头了,道:“要说便说罢,咱们给你做主。”
陈氏便跪了下来,一字一句将裘姨娘和安若香的事儿都说了一遍。她不卑不亢,仿佛也并不害怕什么,言辞中半分感情也没有的,只是阐述事实。
而那些族老们的脸色,此刻慢慢变了。为首的那个更是在她叙述完毕后问了一句:“你便是陈先生家的姐儿吗?听说是个诚实的人,你说的这话,可都属实?”
陈氏正正地磕了个头,道:“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的,奴愿被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