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为我在乎的,做点什么。”
海伦看着自己的父亲,视线从他有些花白的头发到额角的皱纹,最终落到灰绿色的眼睛上。
“安德烈和阿纳托利都去前线了,爸爸,如果我是个男孩儿,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在那边,但我是个姑娘,而我确信他们并不希望有姑娘在里面。”
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但心里却不免会叹一口气。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法则,她能抱怨它的不公平,可以在法则允许的边缘地带摸索,但永远不能极大的超越它,因为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无法相信自己能够承担那样的代价。
“但我能够为他们提供一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够。爸爸,他们需要物资,食物,药品,衣物,我们可以给他们支持,那不仅仅只是别人的事儿,因为我在乎的人也在里面,所以,它们也是我的事。”
瓦西里公爵叹了口气,像是一种妥协。
“那有你的哥哥就可以了。”
海伦上前了一步,握着父亲的手,用一种真挚的口吻说道:“可是爸爸,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我只是希望,”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哽咽。“只是希望他们能早点回家。”
空气里有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回家,这种字眼在战争时期总是让人格外的敏感,而他们心系的人都在前方。
“好吧。”瓦西里公爵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妥协道。
“谢谢您,爸爸。”年轻的公爵秀微笑了起来,吻了吻父亲的手心。
自此以后,有了瓦西里公爵的支持,海伦他们在收集物资和种植药草的事情上进展十分顺利。
第一批物资弄好后,伊波利特找了一批可靠的人让他们把东西送过去。战争时期,行军路线太乱,时间太过宝贵,而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带领的军队又只是一支小军队,带头的人多耗费了四天的时间才追踪到他们。
待那批物资处理好后,安德烈又把带头的那个男人叫来,他抬眼看着对方,问了一些其它的问题,直到对方将最后一个单词吐露出来,才开口说道:“有信吗?”
男人的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从衣服中掏出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在递给安德烈的时候嗫嚅了一下。
“我很抱歉,长官,信在途中不小心掉落在泥浆里了,字迹都花掉了。”
黑发的男人微微拧了一下眉毛,但须臾又松开,颔首示意他明白了。那过分苍白的手指将信件拿过去,原本总是干净整洁的指甲,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污渍藏在指甲缝里了,小指的一片指甲甚至有了一个裂口。
安德烈拿着已经看不清字迹的信件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卧室里。这里面的东西少的可怜。屋檐看上去也不够他直起腰来,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以及一张书桌,这就是他先有的了。
安德烈坐在书桌的椅子上。
他凝视着这一份被泥浆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在拆开后,理所当然的也是一团乌黑。
男人的手指抚摸着那些污渍,就好像它们的存在也是一种信息一样。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安静的坐在那儿,似乎在凝神思考,那个金发的姑娘会在里面写了什么可爱的语言。
“长官。”
这一声称呼使得黑发的男人又收敛了那种气息,变得平静起来。
他回头看向门外的人,金色的头发和灰绿色的眼睛,穿着并不整洁的军装,弯起的袖子显露着小臂上的肌肉线条,与以前瞧见的贵族少爷的白嫩不同,现在它们已经成为了会令主人自豪的蜂蜜色。
“请进,库拉金中尉。”
安德烈瞧见这一称呼使得对方挑了挑眉毛,但眼神间却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儿童式的不满,而看上去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战争总是让人快速成长。也许一个小时前和一个小时后都会不同。
阿纳托利往前走了几步,“我听说,那批物资,是海伦他们……”他说不下去了,所以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而椅子上的男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神情间却并没有他之前担心的神色。
“这么说,你不在意?”阿纳托利慢吞吞地问道,接近试探。
安德烈将手中的信件放在桌面上,抬眼望着自己未婚妻的兄长,嘴角略微弯起,带起一丝笑容。
“在意什么呢?”
“就是,类似于男人的自尊心什么的。”阿纳托利耸了耸肩膀,几乎想要做一个鬼脸了。
“她做得很好,完全帮助了我们。”安德烈低声说着,而阿纳托利可以发誓,那是他在对方嘴巴里听到过的最接近于赞美的东西,简直像是上帝的恶作剧。
“哦,那很好,那我就,恩,先走了。”
探好了口风后,年轻的公爵少爷就决定跑了,因为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抓住自家兄弟问一下如果石头开始笑了是预示着什么灾难的发生!
安德烈看着那个急急忙忙就跑掉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声笑了一下。
他站起来,将半掩的窗户推开,让阳光和雨后湿润的空气都能进来。
安德烈站在窗户前,海蓝色的眼睛盯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视线抬高,看着这广袤的蓝天和远处起伏的山脉,他的胸腔中似乎重新植入了一种气体,或者说,一种豪情,就像他第一次参加战争的时候,只是,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
因为前面,从未有那么一个人追赶着他的脚步,努力和他平肩,以及呵护着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