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干不问她原因,只见她开口说话了,脸上一笑,扬了扬手上的竹叶,
“你快起来,再教我。”
辛夷垂下双眸,
“吹叶是奴阿母所教,原本是楚国农人戏玩之物,公孙不必如此在意。”
“噫,你的阿母?”扬干好奇的眨眨眼。
“她一定吹得比你好,快快把她叫来。”
辛夷听言,难掩一股伤心之色。
扬干不烦耐了,扳起了脸,拿出贵人的威严,“辛夷,你敢不从?”
辛夷朝他一礼,“奴不敢违背公孙,只因奴的阿母己逝,奴在此面南而跪,是为了吊念阿母。”
“嗯?”扬干看看她有些不解,只听辛夷又说,
“生之阿母,养之阿母,数年前,奴随阿母从楚国流离到晋国,阿母病重,仍把最后一点食留给奴,奴因此得以活命……”辛夷哽咽了两声,“没了阿母,如雏雉没了依靠,奴四处受欺,直到遇上先生。”
“如今,奴不愁吃穿,却不敢忘阿母大恩,每年这个时候,奴都会如此。”
说完,辛夷俯身于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扬干听了一愣,呆呆的站在一侧,他生在富贵之家,又岂能明白贫民之苦?
他绕绕头,见着辛夷如此伤心,只觉心中无比郁闷,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胡搅蛮缠,“本公孙命令你起来,教我吹叶。”
辛夷抬头淡淡的看着他,“奴今日不能陪公孙。”
“你……”扬干脸色一沉,“你敢抗命?”
辛夷无惧,“奴之身,父母之遗体,阿母生前奴不能敬孝,生后难道还不能吊念?公孙富贵在天,不知没有母亲的艰辛,若奴的阿母还在,奴定承欢膝下,虚寒问暖,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是阿母之祭,奴若陪公孙玩耍,真不配为人了,即便公孙责罚,奴也不从。”
说完竟闭上双眼,不再言语,不再看他一眼。
扬干气得狠狠把她一推,又跺跺脚,拂袖离去。
一路上,他甚觉无味,把竹叶狠狠的丢在地上,用劲的踩了踩,本是愉悦的心情,瞬间变得烦燥不堪,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他来到姬夫人处,听见几声咳嗽,于是悄悄的躲在帷幔后。
此时,姬夫人一身素袍的躺在塌上,脸色十分苍白,屋子灯光晕暗,显得死气沉沉,跟随她数十年的老奴妕正端着一碗汤药。
姬夫人喝了两口推开,用丝帕拭了拭嘴。
“夫人,老奴令厨备了鱼羮,可要现在盛来?”
姬夫人虚弱的摇了摇头,
“留着给扬干吧,这几日赶路实为辛苦,我见他近日进食不佳,你让巫医去瞧瞧,莫也染了疾?”
妕道,“公孙那里,老奴留心着,夫人需进食才能安好。”
姬夫人又道,“扬干平时最喜鱼羮,你速速送去。”
“喏。”
扬干听言大吃一惊,他想到辛夷的话,心中一恸,突然就大哭起来。
姬夫人与妕听到哭声,皆是一惊。
扬干从幔后窜出,扑倒在姬夫人身上,“阿母,儿不要阿母离开,儿不要阿母离开。”
姬夫人有些莫名其妙,见着儿子如此伤心,也不免流下泪来,“我儿,谁欺负了你?”
扬干搂着姬夫人的脖子,哽咽着,“辛夷的阿母因为把食留于她,殁了,儿不要阿母的食,辛夷说,身者,父母之遗体,三皇五帝之本务,万事之纪,乃孝也,阿母有疾,儿要守着阿母,儿要承欢膝下。”
姬夫人听了难以至信,并非这个儿子不孝,而是太过顽劣,行事又没有规矩,她总觉得扬干幼小,舍不得责骂,听他刚才这番话,心中一阵喜悦。
她紧紧的搂着扬干,激动万分,脸上露着幸福而欣慰的笑容,“胡言,阿母怎会离开?阿母还要看着我儿长大……”
扬干靠在姬夫人怀里,哭得一塌糊涂,“阿母诚不可欺,辛夷说,她的阿母不在了,因此她常受别人欺负,儿要阿母永远都陪在儿身边。”
姬夫人心中欢喜又感叹,这个儿子,她也焦了心,如今突然就长大了,也能说出一番道理来。
她微微推开他,拭着他的泪水,微笑道,“辛夷是谁?为何我儿句句不离她?”
“她是叔向的婢女。”
正在这时,孙周走了进来,朝姬夫人一礼后,来到塌前问侯,“阿母可好些?”
姬夫人笑道:
“己经好多了,天色己晚,我儿还不休息?”
“阿兄也认得辛夷?”扬干立即插过话来。
孙周笑笑,点了点头,扬干偎依在姬夫人怀里,又说,
“阿母,辛夷的阿母殁了,她很伤心,很可怜……阿母可否让她留在儿身边,她会吹叶,会讲趣事。”
姬夫人溺爱的捏了捏扬干的脸颊,“叔向的婢女?阿母知道这几日,你常去寻她,若是别人,阿母倒认为居心不良,然而,叔向大才,其奴也善。”
“阿母是同意了?”扬干脸色一喜,姬夫人正欲开口,一旁的孙周微笑道:
“阿母,儿认为此番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