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想半路出了岔子,她穿过花木时,只觉腿上一滞,似被人扯住裙摆一般,前行不得。
低头一看,竟是灌木丛上的倒刺勾上裙边,也不知是什么构造,竟穿透衣料,勾得结结实实俨。
而这一立足间,前方白影已渐行渐远,她心中一急,匆匆弯腰去解,生怕丢失目标了去。
“——谁在那里!”
生不逢时水塞牙,悲催的是,此时恰好一队巡卫经过,她扯动摇晃树木的声音虽然细碎,却在这静谧无声的夜里格外突出,顿时闻得一声呵斥,远远见一群人持刀剑朝这边奔来稔!
她脸色一变,暗叫糟糕,若被逮住,且不论这些羲国侍卫对她这“汧国公主”是否会暗报私仇,即便能够安然无恙,后果必是被直接押送回夕虞宫。
可是……
目光瞥望白影一眼,转瞬凝练成钢——她才不要这样回去!
手臂狠狠一扯,将裙摆刷地撕破一道口子,倒刺亦因此失去效用,她带着碎布飞速奔离,几跃消失在围墙阴影之后。
所幸此处花木繁多,她俯身趴在一丛矮树间,借茂密枝叶及其阴影遮掩身形,耳畔侍卫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心跳也渐渐加快……
“好好搜寻!一处花木也不能放过!——近期听说有不少汧国奸细企图行刺陛下,万万不可让这些奸贼得逞!”
听见这一句,她顿时心中咯噔一声,近来昏迷及养病期间,全然不曾听闻过这方面的消息,竟不知那人竟惹上这般的危机。
也是,他敢堂皇御驾亲征,将偌大汧国王室毁于一旦,又怎会不招来各种亡国之恨?
想到这点,竟是暗暗担心起来,虽说他身手极好,可人在明,敌在暗,他如今一人在王宫游荡,若真遇上杀手可怎么是好,王宫虽说守卫森严,可对真正的绝顶高手来说,却全然不是威胁。
一时间,心里满满的只是那个人的安危,竟忘了自身如今的窘迫,直到一声高喝闯入耳膜——
“长官!这边似乎有点古怪!刚才隐约见到有什么朝这里窜来了!”
她立时心头一窒,将身子压得更低,所幸身上大氅乃是极深的颜色,隐在这花木之中并不显眼,可若是逼近细看……
“喵——”
忽地一声轻唤,竟有什么活物从她身边一窜而出,扑向远方,引来侍卫一片喧哗,“什么……搞了半天竟然是只猫?”
……猫?
她心中诧异,怎地方才来时并没有见到有别的活物?这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然却也因此松了口气,只盼侍卫们早些离去,可不想形势再转,耳廓竟又刺入深沉一句——“不可大意,再好生搜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的手段你们清楚,若真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她心中顿时苦笑,果真是那人调教出的一手好兵,故事里平素如此便能蒙混过关,却在这羲王宫里半点行不通。
眼看幢幢人影逼近,她轻叹一声,心知此时是瞒不过,开始盘算如何应付稍后的质问,可不想,几名侍卫立在她面前,脚尖离她仅有几尺,竟将目光从她隐匿之处扫过几遍,便回头朝长官禀报道,“——报告,这里并无异样。”
这……到底是?
待得确认巡卫离去并无埋伏后,她才惊愕万分地从矮树丛中立起身来,难以置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难道这些巡卫有夜盲症不成,近在咫尺竟也见不着她?!
而那只突如其来的野猫,也出现得如此诡异……潜伏之时,她并未察觉有任何活物靠近,若是早在那里,她钻入矮树的时候,那猫不会没有反应。
一时间,忽觉这一切如此匪夷所思,正如她与菇菇莫名其妙便被追杀来到这个世界一般,仿佛冥冥中有无形大手,在暗中掌控着一切。
平时无声无息,关键时刻,却蓦然出现,推波助澜,将一切引向意之所向……
她越想越是心惊,只怕自己成为一盘大棋上的棋子,然而这却又太似胡思乱想,她全然摸不着头绪,而待转思去寻那白色身影,竟早已见不着踪迹。
也是……难不成,那独来独往行踪飘忽的人,还会在前面等她不成?
心中了然明晓,却在这一瞬,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在心湖间悠悠漾开……
这样……
便错过了么。
……
“华儿……”
冷月如钩,凉夜如水,白影形单影只,矗立一片草野之上,一棵直挺如笔的参天大树,静静地矗立在他的身旁。
不可思议的是,那树竟似被惊雷劈过一般,浑身焦黑如炭,眼下正是春初嫩叶齐发之时,这偌大古树之上,竟是荒凉无叶,甚至,连个芽苞也寻不着踪迹,徒有无数光秃秃的细枝,纵横交错,如心脉般,朝无边苍穹寂寂延伸。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死亡一般的沧桑颓败,如毒药般扩散一地,古树之下,三十丈之内,皆为一片枯黄,毫无生机。
一块长方形的碑石,默然立于树下,经过数年风雨冲刷,四围轮廓不再方正规整,面上雕纹亦饱经寒霜沧桑,精美不再,而中心那块原本该写着墓主姓氏来历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
一株焦树,一片枯草,一座无字之碑,外加一道清冷寂寞的身影,仿佛一出悲情苦戏,时光隽永,情意绵长,却定格在那最唯美也最凄凉的一刻。
唤出那一声后,白影默立良久,才抬起手来,将掌心一簇火红,轻轻放在碑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