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起眉来,宛如对着名懵懂无知的孩童,“你可知,这不是一根普通的头发?”
她怔了怔,向手心瞥了一眼。
那青丝滑顺墨亮,仿若黑色珍珠,她的确从未见过这般美丽而灵性的头发,不过一眼,便爱不释手,偷偷看向他背后三千青丝,心中禁不住起了念想,若是能亲手用梳子来梳一梳他这长发,该是如何幸福的事郎。
便索性眼一白,道,“难不成,它还是什么宝物不成?就算是宝贝,你头上还有那么多,少了一根,也很快会有新的长出来,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亏你还是一国之主呢。”
“——那你是不想还了?锎”
他忽地迈进一步,瞬间那稍缓的气氛又回复剑拔弩张甚至更甚。
这一次,无形威压泰山般沉沉压下,迫得她竟连呼吸也不能——可偏是这时候,骨髓里的倔强陡然涌了起来。
“——偏不!”
她狠狠一咬嘴唇,黑白分明的眸子便这般无畏地撞入他的眼。
他猛地身形一颤,眼前那倔强的神情竟与记忆里的红衣少女叠成一道——分明是不同的眉眼,却用同样的神色,散发着熟悉的气息,带起他心底无法压制的悸动……
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失神,那逼人的王者威压,便这般悄无声息地散了去。
“罢罢罢……”
最终,他苦笑一声,将脸别了开去,“我怎忘了,你本来便是她送来惩罚我的……”
长袖如旗帜般甩开,衣袂飞扬中,他转过身去,留给她一道萧索背影。
“你回去罢,只当昨夜飘渺一梦,你我,从未相见。”
她呆在原地,不知他为何突然便成这般态度,前一秒温柔体贴,后一瞬翻脸无情,又于此时此刻,在他与她之间划开一道天堑,将她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视野里他的背影清冷而绝情,手里那根青丝也仿佛燃烧起来,如烧红的铁丝一般,炙烤着她娇嫩的肌肤。
她几时被人这般喜怒无常地对待过,饶是平素性子冷清沉和,也不由得觉得憋屈莫名,心念几转,几次赌气想将那头发扔在地上踩入泥土解恨,可手腕扬在半空,终是落不下那最后半道弧线。
最后,也学他将衣袖狠狠一甩,拂袖转身而去,疾步没入花海之中,气恼之下,也顾不得去回避那些守卫了。
那道白影却始终不曾转身,只在她脚步声渐渐细微后,才双手笼袖,低了头去,睫羽之下,生起两片淡淡的阴影。
“——如何,想好怎么跟寡人解释昨夜的事了么。”
……
“兮予!”
怀着一肚子怨气,她一路在花海小径提裙直奔,没料到的是,最先发现她的,竟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眨眼间,她便被来人紧紧搂住,对方柔软的身子发颤,似是被惊吓得厉害,抱着她就再也不肯松手。
“菇菇……”
她顿时愧疚万分,双手回抱对方连连道歉,“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没告诉你就……”
醒来发现她不见了,这妮子一定很害怕吧,敌国公主,这般特殊而尴尬的身份,若在羲王宫里突然失踪了,结局不堪设想……
看菇菇那头发凌乱的样子,一定是手忙脚乱地找了大半夜,身后那些守卫宫女们,也是她叫起来一起找人的吧。
“唔……没事……不过,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
菇菇抬起脸来望着她,果真满眼泪水,然而话语出口,却是狠绝毅然,“如果有谁敢害你,我一定会让他不得好死!”
“公主殿下,您可真玩得十分尽兴,连自己在什么地方恐怕也忘记了罢。”
她正要开口劝慰好友,却闻有低沉却洪亮的嗓音响起,眼一抬,视野里一道高大粗壮的身影走了过来。
她认得来人,乃是这夕虞宫的守卫长,名为层寂,典型的武人形象,四肢粗壮,五官深邃,望着她的神色却是并不良善,三言两语间,冷嘲热讽之意便散了出来。
“两国交战之际,陛下吩咐让属下等人在此夕虞宫守卫公主,便是怕公主这身份引来杀身之祸。公主殿下一声不吭便逃走了,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追究起来,属下们谁也担当不起。”
“那道暗门属下已让人彻底封锁,门口也安排守卫看护,以免有心人士潜入加害公主。公主也不用再找别的门路外出,平时需要些什么,吩咐宫女们取来便好,无须自己亲行。”
“真是抱歉,让各位大人担心了。”
她讪讪笑道,似真惭愧畏缩不已,一旁为寻人操劳了一晚的守卫宫女们大部分是不曾亲眼见过她城墙上的惊人壮举的,此时见得她这神情,也冷嗤一声,解气几分,心道这汧国公主果真如传言所说,软弱娇柔,人尽可欺。
谁也不知道面前女子此时虽面带微笑,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机关转动,暗涌激荡。
——她猜想得果真不错,伏尧是真将她当做囚徒般困于此地。
尽管花鎏声称这夕虞宫已是她所有之物,可是在花海之外,却依然是那人的地盘,她拥有这一方宫阕净土,看似独立成户,实际上,不过画地为牢。
看似荣光无限,让人钦羡,可她却清晰于心,这一座富丽堂皇的宫阙,只不过,是包装得华丽些的囚牢罢了。
指节攥紧几分,她暗地蔑然一笑——古往今来,只有那走地山鸡才被人囚禁圈养,她虽非凤凰金乌,却也志在翱翔九天,小小一座羲王宫,便困得住她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