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便是那将血溅四方的一刻,忽有清亮女声响起,发颤的声音如此哀伤,隐隐还带了一丝祈求……
她……从未求过人偿。
而亦便是这刹那,宝剑顿在半空,刀刃离舒祠的胸膛仅有半分,然后,羲王转过头来,眸光灼灼地看向她,“……不要?撄”
“我……”
女子似乎也有些迷惘,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呼出那般一声,然而迎着他宛如刀锋的目光,反而定了定神,砰地一下单膝跪下。
“亡者已逝……望羲王陛下……刀下留情。”
似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跪他?
这般久了,她也从未这般客气恭谨地对过他……
那名祭司与她究竟谈了些什么,让如今眼前的她,与他认知里的她一点点地开始分离……
他忽地有些恍惚,望着她的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最后,声如薄冰,“呵,你这是……在求寡人?你——是以什么身份在求寡人?”
“北汧长公主——千翎。”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柔悦耳,不卑不亢,女子的头却低低地垂了下来,“恳请羲王陛下怜悯,网开一面,留我兄长一具全尸……”
“——怜悯?”
羲王冷笑,笑声里却似多了一些扭曲……甚至狰狞,“他当日于婚宴之上刺杀寡人胞妹,连带引发我元羲七年内乱生灵涂炭时,又可曾对那些无辜的人有过半分怜悯?!”
于是,伏跪着的女子沉默了。
她本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做出这般举止,她与那汧王根本一丝关联也无,本不该这般站出来惹他生气的……此刻被伏尧一反诘,登时便无法再言语。
只是,灵魂里却仿佛有某个地方在深深怜悯着那具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身体,为那名叫舒祠的男子的逝去而悲鸣。
她甚至有时有种错觉,仿佛体内千翎的灵魂从来便没有消亡,一直沉睡在最深处无人得知,待到月还到来后,便开始一点点地苏醒过来,与她的魂魄渐渐融合……让她有时候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真是那汧国唯一的公主,肩上担负着一国的兴亡……
如此不安,为那些不可知的事,可月还告诉她,她会知晓真相,一切让她困惑之事的真相。
只是,却要在她离开羲王宫,离开……面前这人之后……
“今日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在她的沉默中,伏尧的面色已寒透如霜,那凝滞的宝剑再次举起,便要再度狠狠刺落。
这一次,连月还也不再发出任何异议,只能叹息着闭上双眼,任由这血债血偿的一幕延续。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剑依然停住了。
在所有人诧愕的目光中,羲王半立在舒祠身边,手中剑尖明明离对方心口只有半寸距离,却似触碰到了结界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
难道……真是遂了那汧国公主的愿,羲王手下留情?
登时便有不少人在心中波涛起伏,却唯有那执剑人知晓真相——
为何下不了手?
是啊,这苦忍十年的仇,滔天的恨,足以让任何人在这一刻失去理智,为何下不了手?!
因为……他所要剜心之人,偏偏有张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面容!
越是看得清楚,剑尖便越无法前行一步,仿佛那剑尖落下,血溅四方的便会是她一般……要他,如何下得了手?
“啪”一声,那宝剑终于还是刺了下去,却是深深地扎入了棺中人耳畔的水晶里,那如此坚硬的材质,竟也被他一下子刺入三分。
“抬下去——!灌铜裹蜡制为人偶置于皇陵,为我元羲王室跪守墓前,千世万代,不得赦免!”
撂下这一句后,羲王便拂袖而去,仿佛连片刻也不愿多留,徒留下一片人面面相觑,心中皆是一片惊骇。
谁人不知羲王对汧王之恨深透骨髓,恨不能啮其肉,吮其血,即便只得到尸首,也必当剥皮割肉千刀万剐方能一泄心头之恨!可谁知晓,如今……竟就这般轻易地……放过了?
纵然灌铜浇蜡制偶守墓亦是极狠,可终归是……留了个全尸。
莫非,竟真是因那汧国公主求情不成?
元羲众人心中生出阵阵寒意,他们皆知晓羲王对这敌国妖女有些特别,却不知晓竟已到这般地步……这十年的血海深仇,竟因她一跪便消弭至厮,若是继续留在宫中,甚至诞了子嗣,有朝一日立为储君甚至改朝换代也未必危言耸听!
此女——绝不可留!
如此一般,那些再看向兮予的眼神便比先前复杂多了,然而当事人却似感觉不到这些带着寒意的视线,在听晓那人的旨意之后,她亦是有些呆怔。
他一向自有主见,甚至还有些固执,什么时候真的顺过她?
却偏偏在这最敏感的时刻……
拳心捏紧,她不顾四围人微妙复杂的目光,便要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然而身边人却一个上前将她拦住。
“公主……”
月还沉声道,“别忘了,您终归是要离开的。”
“我知道。”
兮予苦笑,她自然知道月还担忧什么,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若是多做纠缠……怕是更走不了了吧……
“我只是有些话……还没对他说。”
说罢,她便一步绕开对方,继续朝那人追逐而去。
“大人,公主她……”
目睹她离开,一旁有侍从担忧出声,而月还望着女子离去的身影,最后却只叹息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