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慕太后的话,武茗暄的头垂得更低了,唇畔却挂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自从借秋狩之机,灭洛、桑两族之事起,宁昱晗就已不欲再凡事听命于这位慕氏太后。她清楚圣心的这般变化是因为自幼相知,而身旁的他也从不对她设心防。但是,若是真正论起对宁昱晗的了解,恐怕精明的慕太后比她更甚,又岂会察觉不到?只可惜,慕太后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太久,怕是早已忘记自己还未达到太皇太后宋氏当年的高度,这穹冉真正的主子还是皇上。
不,或许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或者说是他精心诱导的!清澈水眸微闪,武茗暄下意识地垂眸,看向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他的手很白皙,一看便知保养得宜,可手指却骨节分明且纤长有力,虎口、掌心的茧子虽已用利器削去,又以细沙石磨砺过,但现在与她十指交扣、掌心紧贴仍是能清晰地感觉到粗糙的触感。他身为帝王,看似一呼百诺、荣华无限,实际却活在前朝、后宫各势力拉织出的生死夹缝中,就连偷练的武艺也得如此费心遮掩,实在是……唇畔笑意渐收,她垂下长睫隐去眸中涌动的心疼之色。
暗叹一口气,武茗暄心念微动,目光小心地越过宁昱晗,往右侧划去。慕太后志不在操控后宫,对她这样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宠妃根本不需要摆出一副不除不快的姿态,为何今夜反而比容德还要明确地针对她?
“母后。”静默的御帐内响起宁昱晗的沉稳、舒缓的嗓音,亦如往昔般亲切地呼唤,待慕太后移目看来,轻声道,“兆盈在此,这事自然不能交予慧妃主事。礼规体制,儿子还是记得清楚的,还请母后宽心。”
皇后抬起眼来,神色淡淡地看他一眼,又快速颔首,微笑不语。
慕太后看宁昱晗一眼,欲再说些什么,瞥皇后一眼后,终是敛口不语。
宁昱晗这番话自是给足了正宫皇后的体面,但在两位夫人听来,却是值得深究。容德在人前向来是锋芒毕露,此时也不例外。宁昱晗话音刚落,她便抬头,却并不看向上首居中而坐的皇上,而是对武茗暄微微挑眉示意,眸中暗暗传递着唯有她二人才能体会的意思。
收到容德的目光,武茗暄微怔,但只一瞬就会意过来。记得处置翠袖那日,她为了让容德尽快离去,故意说出一些挑衅的话。那日,容德确实被她激怒,但那怒气也不过是一时,心底是并不在意她这个慧妃的,甚至明言待自己什么时候能与她平起平坐了,方能得她正视。可宁昱晗方才只将皇后抬了出来,却并不曾提及二夫人。容德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一刻起,就要与容德为敌了么?黛眉略挑,武茗暄紧抿的唇微启,冲容德夫人浅浅地掀了掀唇角。容德,你既是这般心思,那这出戏也没有再继续纠缠的必要了。至于往后……咱们走着瞧!
武茗暄与容德眼神交汇之际,和淑夫人的目光也在二人面上轻飘飘地转悠了一圈,状似漫不经心,心下却是更加怀疑之前的猜测。安昭仪是中毒之事是容德先来告知她的。难道,今夜这场戏真的是针对她,而非慧妃武氏?
身旁丫头与容德、和淑之间涌荡着一种诡异的激流,宁昱晗已有所觉,目含深意地瞥向下首。淡漠无情的目光蕴满帝王威仪,看那二人低下头去,他才悄然将身子侧了侧,单肘撑案,浅抿一口茶水。
慕太后的目光锐利,快速将容德目中的狠戾之气与和淑眼中的恨意收入心底,却因坐席间隔着宁昱晗,龙袍上纹饰繁复的祥云飞肩高高翘起,恰时遮蔽住武茗暄的神色,叫她窥视不得。
若换了旁人,这般情形少不得要为自己辩驳两句,以摒除逾矩揽权之嫌,也免皇后与二位夫人心生怨愤。可是,武茗暄明知那三人的心思,自认没有必要去演那没有意义的戏码。即便在如此冷凝的气氛下,当她感觉到宁昱晗对自己的护卫之态,也不由得心中暖流涌动。长长的睫毛掀起,她大大方方地对皇后歉然一笑。
皇后亦对她微笑,目中隐隐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情绪。武茗暄诧异地眨了眨眼,又对容德、和淑二人微微颔首示意。
许是皇后的神色让慕太后觉得疑惑,不自禁地往前倾了身子,探究地看向武茗暄。
隔着宁昱晗,武茗暄仍能察觉慕太后的毒辣眼神。二人视线一触即分,她却突然想通慕太后今夜所为的目的。不愧是有心机、有胆识敢肖想天下大权的慕太后!想必是看出宁昱晗对她的心意,居然是想让她与容德、和淑真正斗起来,好让宁昱晗无法再将季、齐两家真正拉拢到忠于皇权的阵营。心念暗转,她故作心惊之状,身子愈发往宁昱晗靠近,柔声低语,却只道惶恐,并不多言。
“是朕允你闻询的,爱妃何言惶恐?”宁昱晗淡笑侧目,看着武茗暄说道,面上笑容微收,话锋已转,“不过,商骏身为禁军统领,若无威信,如何率领贴身护卫朕的亲兵?这威,这信,朕得给他,爱妃当与朕同心才是,可不能……”他的话点到为止,并不将一切说明,但在座都是聪明人,自知皇上说这话便是不太相信商骏会做出这等事情,更是在提醒慧妃得拿出真凭实据。
武茗暄回头对宁昱晗点头,恭敬道:“皇上有惜才之心,妾怎敢违逆?只是……”瞥一眼下方垂首跪地的商骏,扫眼看过都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慕太后等人,淡然微笑,“车厢门的小竹篮内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