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向来“和蔼”,难见如此盛怒之态,众妃嫔面上一寒,齐齐垂首不敢再乱窥。
适才挑拨并未奏效,若再开口,便会惹人生厌了。容德夫人心念转过,与众妃嫔一样垂首静立,浓密长睫却悄然上扬,依次瞄过颜才人、武茗暄、文婕妤,最后,凝望珍妃的娇俏侧颜,若有所思。须臾,她那饱满的红唇微微一动,明艳杏目中多了兴味之色。
然而,容德夫人审视珍妃的同时,武茗暄也是微微一个斜眸扫过珍妃,敛眸之际,恰将容德夫人的怪异眼神收入心底。稍怔一瞬,她收回目光,蹙眉垂首。隐约感觉似有视线投来,她循着看去,只见桑清抬手在胸前虚抚一下,微笑看来。
武茗暄知道,桑清这是在告诉她,可以安心了。心下一暖,她略点下头,回了桑清一个笑颜。
此时,一直不曾出声的和淑夫人忽然上前一步,柔声说:“太后息怒,可否听妾一言?”话音稍顿,得太后允了,才语调平缓地接着说道,“为皇上孕育第一位皇嗣,是多么难能可贵。瑞昭仪得此福泽,理应百般小心。何况,既为人母,必然疼惜自己腹中的骨肉。若颜才人所说是真……”
话至此,和淑恰到好处地敛了口,默然抬首,蹙眉凝望太后。
太后闻言,眉尾轻抖,转眸再看向瑞昭仪时,目中已隐有嫌恶之色。皇后淡漠一眼扫过和淑夫人,再侧目看一眼太后,旋即肃容静立。众妃嫔几乎是整齐划一地看看瑞昭仪,又看看颜才人,最后回看和淑夫人,只待听她下文。
之前,看和淑夫人一直静立观望,武茗暄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在她心中,和淑夫人是个极聪明的玲珑之人。但若真玲珑,就不该说这话。
悄然向和淑夫人投去一个探究眼神,武茗暄心底已多了些思量,转眸时,却见颜才人微微一笑,徐步上前。
“夫人协理六宫日久,自也知晓嫔妾从不诳语。何况,太后垂询,嫔妾怎能欺上?嫔妾所言即所见,字句皆真。”颜才人欠身低语,话音绵软如蕊丝,却有精铁难敌绕指柔的气势。
“嗯。”太后附和般轻哼,冷冽的腔调愈发叫人猜不着心思。
颜才人似乎并未听出其间冷意,径自说道:“之前,太医数次把脉,都说昭仪身子康健,胎象稳定。可嫔妾听着夫人的话……”悠长婉转的尾音中,她抬眸看向太后,“难道瑞昭仪早就知晓皇嗣有异?”不待太后色变,她已谦卑地低头,“自然,嫔妾懵懂无知,也是顺绪推敲。是或不是,自有太后睿智分辨。”
当即,向来温柔的和淑夫人变了脸色,一记不悦眼神直直射向颜才人。
“攸关皇嗣,何等大事?”太后微微点头,瞄一眼和淑夫人,又凝目注视颜才人,“哀家自是会好生分辨。”
武茗暄隐晦的目光在和淑夫人和颜才人身上溜过一圈,不禁微蹙了眉。和淑夫人与颜才人这番话,看似争锋相对,却巧妙地形成了一张完整的网,把瑞昭仪牢牢困在其间。而太后对颜才人的态度,似乎……看来,宫中形势远比她之前估计的还要复杂啊!
太后静默片刻,阴郁眸光掠过匍匐在地嚅嚅自语的瑞昭仪,又移看跪伏着的暖香。须臾,她鼻翼微动,暗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瑞昭仪禁足,待查明实情,再……皇后主理后宫,此事还是你来彻查吧。”
皇后恭顺地应下,睇眼往站了满殿的妃嫔一扫:“母后,您看……”
“此事,可禀了皇上?”太后不接她话,径自问道。
“瑞昭仪小产之事倒是已差人去禀了。”皇后垂首低语,“至于后情,还没来得及。”
“近来边境不太安宁……太后稍作沉吟,“哀家看,皇上那头就先压着,等有了定论,再禀不迟。”偏头睇眼看向皇后,“皇后觉得呢?”
皇后恭敬地颔首答话:“母后说得是,儿臣也是这样想的。”
太后点点头,威严一眼扫向众妃嫔:“近来政务繁忙,又添皇嗣夭折之事,皇上已够烦心的了。今日之事,你们一个个都给哀家揣仔细了。没有定论前,谁若妄议……”太后就此顿住,幽然尾音带着一股子寒意,待众人应下,又拔高了音调,“这档口,你们也都规矩些,各宫主子看好宫里人,自个儿也都守好本份。否则,若是出了岔子,别来哀家跟前儿哭!”
武茗暄与众妃嫔一起,屈膝作礼,嘴里说着:“妾谨遵太后教诲,定会恪守礼规、安守本份!”心下却冷笑,太后这番义正言辞地告诫,只怕是想将瑞昭仪的罪过压下。思及此,她悄然看向床边,果见瑞昭仪一脸欣喜地仰望太后。看来,瑞昭仪定已打理好一切,只要太后愿意帮忙遮掩,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想起短短一夜之间,自己又在生死关隘上转了一遭,而暗害自己的人却是安然无事,武茗暄不禁心中暗恨。她垂下眼帘,掩饰目中恨意,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床角下方散落着一张染了淡紫斑痕的绢帕。一个念头飞速闪过,她浅浅地扬起了唇角。瑞昭仪,你高兴得太早了!
殿内腥味尚未完全消散,袅袅熏烟在透窗而入的光线照射下更显扑朔迷离,正如今夜这被迷雾笼罩的戏局。
及至巳时,一场将下未下的暴风雨终于打住,众妃嫔施礼告退,各自回宫。
一出寝殿,桑清两步绕过夹在中间的几人,唤了武茗暄,走到苑中一角,四顾不见外人,这才关切地拉着她打量:“今夜事出突然,没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