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暖阳徐徐升空,艳丽的橘红色光芒透过红彤彤的云霞,斜斜地投照在花木环绕的水华殿上。
这本是一幅让人倍觉温暖的景象,而武茗暄现下,却是手脚冰凉,心底也泛起阵阵寒意。早知珍妃执意拉她前来便没有好事,可她万没想到竟会置身如厮境地!那是……自小把她捧在手心,待若珍宝的父王啊!
被害坠崖,沦落为乞丐,流离街头的那些日子,她多么想念父王。她曾悄悄摸回洛王府附近,见得父王打马归来,却也只能蜷缩在街角,远远地张望,不敢露出半分异常,更不敢上前相认。
这才一年未见,父王的双鬓怎就染了霜花?那有些憔悴的容颜,竟是再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父王……武茗暄不敢再看,怔怔移目,却看见一身端庄娴静气质的母妃慕芊惠。
想当年,生母去时,她年方四岁。她不理解“生老病死”为何物,看生母形如枯槁地躺在楠木灵柩中,她扑上前拉扯,希望生母能睁开眼,再抱她。一次次呼喊没有唤醒生母,她伏在母亲身上恸哭。是母妃把她抱起,温柔抚慰。而后,母妃刚产子,才出月子的身子,却不顾操劳,日夜柔声哄着她睡觉。若说感情,她对母妃的依赖之情比对父王,甚至生母都要深厚,可到头来……武茗暄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蠕了蠕唇,活动了僵冷的脸颊,努力扬起浅浅的微笑。
“珍妃妹妹,这是……”武茗暄侧目看向珍妃,眸中恼意和尴尬拿捏得恰到好处。
珍妃刚下步辇,听得武茗暄发问,回转头来,对她嫣然一笑:“姐姐勿恼。”移步上前,挥开锦禾,扶武茗暄下辇,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入她的双眼,像是要看透她的心,“昨儿,皇上下的恩典,让家父、家母入行宫觐见。可说的是晌午过后,妹妹我也实在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瞧见武茗暄面色不虞,随行而来的桑清更是忿然,不待武茗暄开口,便冷着脸沉声低语:“内命妇不得见外臣,这是圣祖定下的老规矩!珍妃,你行事也太不妥帖了!”一步跨下步辇,绕过珍妃,从另一侧拉住武茗暄,“妹妹,走,去姐姐殿里坐坐。”
“洛王、洛王妃不比寻常人,若我们就这么回避,似乎,颜面上,也有些不妥。”武茗暄抬手按住桑清拉扯她的手,眼眸低垂,静视地面,说完这句,方抬眸看向珍妃,浅笑嫣然,“只是……今日这般,只怕不是妹妹所说的没有料到吧?”
桑清不解其意,只道珍妃有何诡计,当即一记眼刀斜飞出去,眸中寒意凛然。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珍妃一怔,复又失笑,“妹妹不知姐姐为何会这样说,可妹妹确实是只知家父、家母是晌午过后才来,因而才一早邀约姐姐。”
“珍妃妹妹,令姐之事,我也曾听说一些。想是洛王思念令姐,妹妹又见我与令姐肖似,便生了鱼目混珠,借以慰藉令尊思念亡女之情。只是,我这鱼目终究不是珍珠,片刻慰藉怕也不太管用,还不如妹妹几句话好言抚慰啊!”武茗暄近似喟叹般说道,看向珍妃的眼神满是怜悯之色。
她是心存怀疑,因而借机试探,却没到武茗暄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珍妃愣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桑清听了武茗暄这番话,似是恍悟般看向珍妃,目中渐渐浮现出一丝诧异,稍作思索后,却又转了鄙夷之色。
“妹妹孝感动天,姐姐我也甚为感动。既然妹妹费了心思,我又怎么好不帮这个忙呢?”武茗暄淡笑着说完,忽敛去笑容,肃容正色道,“但今日之事,实在是有违规制,皇上、皇后那儿恐怕也得报备下吧?”
珍妃回转神来,一身气息已不像之前那般温婉,但面上笑容却没落下半分,也不说武茗暄的话是也不是,只道:“姐姐放心,此事,稍后我自会禀告皇上。”
要的便是她这句!武茗暄满意地含笑点头,在面罩寒霜的桑清手上轻轻一捏,状似不经意地侧身,恰好让珍妃扶着她的手落了空。她眼帘微垂,敛好一些情绪,挺直腰身,径直拉着桑清迎向水华殿前的一众人等。
远远瞧见女儿与两位气质风韵迥异的妃嫔行来,洛王单膝跪地、洛王妃屈膝欠身,合着一众宫人的唱礼声,言道:“臣辅阳王洛尚之(臣妾洛慕氏)见过珍妃娘娘、慧妃娘娘、丽妃娘娘,娘娘如意吉祥!”
珍妃本不是规制妃位徽号,但她入宫半年后,六妃排位第三的庆妃便病逝,圣眷颇隆的她在皇上、皇后以及太后的默许下,俨然顶上。故而,如今但凡唱礼,她便仅次于裕妃顾氏之后。
珍妃、武茗暄、桑清齐齐抬手虚扶,道了“免礼起身”。
待洛王、洛王妃谢恩起身,珍妃又添上一句:“本宫原以为父王、母妃晌午过后才到,便约了两位姐姐来水华殿小坐,不曾想……这竟撞上一起了。也罢,改明儿,本宫亲自向皇上说明便是。”说着偏头看向武茗暄、桑清,笑问,“姐姐们都别太拘谨吧?要不,可不觉得这天儿更热了?”
武茗暄低垂着头,暗自调整情绪;桑清转目看向别处,也不搭理她;珍妃落了个没趣,便快步行到洛王、洛王妃身侧,挽着父母往殿内行。
因是太后的亲妹子,又身为正二品外命妇诰命夫人,寻常勋贵世家间的交际就不少,入宫的次数也多,洛王妃自然不似当初武陈氏入宫觐见武茗暄那般拘谨。她许久未见女儿了,心里着实挂念,便没顾得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