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虽然皇后早已下了严令,命当时在场任何人等不得将慧妃涉嫌暗害容德夫人一事外泄,对外只称慧妃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可谁都想不到,就在皇后一行跨出逸韵轩后的短短两个时辰内,整个嘉宁行宫已是流言四起。
宫中人多嘴杂,消息的源头是何处,已无从得知。然而,内监、宫婢们三两扎堆,私下议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竟然演变为兵部尚书武致洪早对镇国大将军季醇不满,再加上最近容德夫人因献上叶肃仪一事颇为受宠,令慧妃在皇上面前备受冷落,旧怨新仇堆积到一起,这才引发了慧妃以摄魂香暗害容德夫人一事。
皇后听得消息,拍案暴喝:“荒谬!”面上神色远比审问慧妃时更为冷厉。
松香殿一众宫人齐齐跪地,皇后的心腹亦丹跪行上前,捧起案几上的凉茶奉给皇后,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娘娘喝口凉茶消消火吧。流言还需控制……”
未等亦丹说完,皇后已冷静下来,抬手打断她的后话,呢喃自语:“对,必须尽快阻止流言,否则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默然片刻后,一把拽起亦丹快速吩咐两句。
亦丹也已领会到事态的严重性,伏地领命:“是,奴婢马上去办!”施礼起身,招手唤殿内宫人奔了出去。
皇后面色凝重地看着亦丹等人离去,垂眸看着手中微微摇晃着的茶盏,沉声道:“看来,此事绝非后宫争宠这么简单!究竟是谁……”
一轮红日依山西斜,转眼申时已过。
逸韵轩内,锦禾清理着殿中各式花瓶里已渐显衰败之态的花束,瞄一眼悠闲看书的武茗暄,停下手中动作,轻声问道:“娘娘,要不,奴婢再去瞧瞧晚膳来了没?”
“瞧什么,殿外不是有人守着么?”武茗暄凝目于姜黄书页上,浅浅笑着。
青浅打着扇,偏头往窗外瞥了一眼,蹙眉啐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司膳竟敢怠慢娘娘,等这事儿过去了,非得好好惩治一番不可!”
“宫中之人逢高踩低最是常见。皇上近来少有来这里,我又染了病,他们怎还会恭敬伺候着?”武茗暄合上书,伸个懒腰,“罢了,再等等罢,总归是要送来的。”
青浅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殿外在喊“晚膳来了”,当即欣喜地抛下手中宫扇:“总算来了!”转身出去取了膳食进来,在案几上依次摆开。
锦禾伺候着武茗暄起身,在案几旁坐下。
青浅揭开案上的彩釉瓷盅,挽袖执勺为武茗暄盛了一碗燕窝八仙汤,刚欲呈给武茗暄,却被锦禾一把夺过。
锦禾端起碗,扬手扇了扇汤味嗅,沉着脸递给武茗暄查看:“娘娘,这汤有些不对劲。”
武茗暄从愣在一旁的青浅手中取过勺子,舀起莹白的汤汁,哼声笑了笑,吩咐道:“青浅,取银针来。”
青浅回过神,赶紧去妆奁镜台那边启开一个小匣子,取出一枚细长银针递给武茗暄。
武茗暄笑着接过,捻起银针插入锦禾手中的汤碗内。银针沾染到汤汁,如被泼墨般很快染上黑色。
过了晚膳时间许久才送来这些膳食,居然还有毒!青浅、锦禾的面色顿时就如那银针般黑了起来。
武茗暄将银针递给青浅:“每样都查查。”
青浅将银针擦拭干净了,稍等片刻,待黑色褪尽,这才挨个将其他膳食都查了个遍,竟然全都有毒,没有一样是干净的。
虽说对外宣称身体抱恙,但宫中人没有傻的,结合前后,怎么也能从中嗅出一些味儿来。司膳以为她即将衰落,怠慢是真,却不敢下毒。按今日厅内情形看来,此事也不会是容德所为。那究竟是皇后,还是珍妃?武茗暄眯眼看着案上的四菜一汤和两个甜点,不怒反笑:“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弄死我?”青浅、锦禾齐齐拿眼瞄过武茗暄,只觉她面上笑容让人心下发寒。
青浅将银针擦净,丢回匣子内,忿然一把合上匣盖:“还好有锦禾,要不……”
“是啊。”武茗暄点头附和,没有将自己早有防范的心思说出来,玩着案上白瓷勺,似是在思索什么。
“娘娘,那事儿咱们不能自己说,要等旁人怀疑到那边去,怕不得三五日功夫。”锦禾蹙眉道,扫眼看过满案不能吃的膳食,叹了口气,“奴婢们倒是不怕,可娘娘身子娇贵。要是饿着了,可怎生是好?”
娇贵?武茗暄忍不住想发笑。流落在外的那些日子,她何尝吃过一顿饱饭?不过三五日,即便什么都不吃,也死不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抬手往罩门内一指:“青浅,那边小案上不是还有些晌午佐茶吃剩的糕点?取过来,咱们吃点唬弄过去。”
青浅咬了咬唇,转去取了那两碟糕点来。
武茗暄按五日算,将两碟糕点分成五份,捻起一块茯苓糕掰成两半递给青浅、锦禾:“啰,今儿晚上一人半块,吃吧。”又自己分了半块,拿在手中仔细地看,只觉真像是回到了当年落难之际。
青浅、锦禾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半块茯苓糕半晌,才慢慢凑到唇边啃咬。她们也说不清为什么,心下无端生起一股悲凉之情,对视之时,彼此看见的是对方不自觉泛红的双目和盈眶欲滴的眼泪。
武茗暄看了她们一眼,葱白纤指捻着半块茯苓糕,小口小口地咀嚼,面上竟然显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这平日里不大讨她喜欢的茯苓糕嚼在口中,却像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逸韵轩内,主仆三人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