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耿氏已经是日落时分,看她静静的躺在炕上,脸上的擦伤已经处理过,乌青的眼窝深陷,蜡黄的皮肤没有一点色泽,整个人显得瘦而长,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春桃愁云惨淡的从炕头站起来,让出位置让大夫把脉。
夕佳率先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大夫,她头上的伤不要紧吧?”
老大夫捋捋胡须,微微摇头收回腕垫,压低嗓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出去说!”
我看大夫表情凝重,心底隐隐不安,“大夫,只要能治好耿姐姐,您拒拟方子抓药,银子这方面不是问题。”
大夫来的时候与我不同车,“夫人是……”
夕佳从旁解释道,“她是我们府上侧福晋,旭格的亲额娘。”
“侧福晋吉祥!”大夫拱手作了个揖,开始交代耿氏的病情,“我刚才询问过几位姑娘,原先耿格格就……就忆子成狂,头脑不太清醒,现在这一撞恐怕更严重了。”
“我也料到了!”我叹了一口气,“可有办法医治?”
“她撞伤的是后脑,只能等她醒过来,看症状再对症下药。”
“可她现在昏迷不醒,我们怎么知道她何时能醒?”我偏头朝里屋看,却被门帘遮住了视线,“要不,你先试着开剂药?”
“没有必要,这得看天意!”大夫说得笃定,连方子都不肯拟,“她伤的是脑子,强而为之妄加治疗恐怕情况更糟。”
“那就有劳大夫在园中小赘日,倘若耿姐姐醒了,也好立刻诊症。”我不容这老大夫多话,便吩咐夕佳,“收拾屋子让大夫住下,再张罗些吃食,我们都还没进晚膳呢。”
春桃插话进来,“这些事儿我已经打发尔燕、尔雀去做了,耿妹妹身边离不得人,侧福晋还是不要支开夕佳的好!”
“一时走得急,我倒忘了她们在这里,不然干脆把八斤半留在府上了,碧娆正有些不舒服。”春桃言辞间微含冲意,我只索性装糊涂,“耿姐姐身边缺不得人手,再说八斤半伺候我也习惯了,她们俩还是照旧留在耿格格这边吧!”
见八斤半领了大夫出去,春桃语气和缓了些,“旭格身体不适,那你该留在府上照看,横竖我们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
我们隔桌对坐,戒备中却又带着真挚,“姐姐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嘛,我也希望耿格格早日康复。”
春桃牵唇一笑,“再康复,又能好到哪儿去,这里倒是很清幽。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我想忆柳她会喜欢这里。”
“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了……”我心里堵堵的,“其实你们随时都可以回府!”
春桃的笑变得礼貌而又疏离,“现在府里是你的天下,就算我们回去,也不过看着你和四爷相亲相爱,还不如这里宁静。”
以前我们是好姐妹,现在她和耿忆柳才是。我坐直身子没有说话,她说的是事实,我反驳不了只能默认。
“一直以来你都是最幸运的,别人穷尽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你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但我从来不羡慕你,忆柳也是。”春桃继续笑着,眼中始终有一块坚冰没有融化,“在这府上她与我性格最像,都是没有野心的人,满足于平静安稳的日子,甚至她比我更胆小怕事。但是,我们的人生终究是被你改写了!”
平心而论,我觉得冤枉。
春桃看着我忿然的表情,脸上依然挂着从容的笑意,“我不是在怪你,甚至春杏儿的事儿,我还得谢谢你,可有些事确是上辈子注定的。当初德妃娘娘原意是替十四爷讨你回府,最后偏偏由我和四爷顶了缸,这对宫女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归属,起码我的运气比冬梅好,所以我认了。
可忆柳不同,这些年她在府上默默无闻,虽是日子乏味冷清了些,但也平静。天知道她偏在你大喜之日承恩受孕,表面上你是受害者,但她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你知道吗?她是孤儿,从心人篱下,就算对丈夫没多少期许,但孩子总是她的骨血,这样就失去了,要她如何找回当初的心境。
她这一生都不能再有孩子,相公就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倚靠,可打从我们搬来园子里,四爷来看过她一次没有,他除了去衙门全围着你们母子打转。就算他知道忆柳病得厉害,也只命人延医问药做做表面功夫,他根本就没把忆柳放在心上,那个孩子他也有份啊。”
想起耿忆柳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我歉疚的泪如雨下,“对不起!”
“我知道你关心忆柳,但你总不可能不替自己考虑。”春桃直直的看着我,“明天你还是回府上去吧,看牢你的相公和女儿,这才是你的生活!至于我们,就让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因为你的出现就是对我们的伤害。”
“你的出现就是对我们的伤害”,春桃这句话深深镌刻在我心里,这一整晚我都在失眠。当天空微微泛白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一阵凄厉的哭声,是从耿氏那方传来的,我一骨碌从炕上翻身坐起来。
八斤半披着小袄进屋,“尔燕过来传话,说耿格格醒了。”
我本能跳下炕小跑了几步,却又踌躇着蹙眉摇头,“算了,我还是不过去了。”
八斤半愕然,“为什么?”
“她看见我,一定又要受刺激。”我躺回炕上,捂着耳朵闭上双眼,“待会儿吃过早饭,咱们就回府上,有春桃姐看着她,不会有事儿的。”
八斤半拒似懂非懂,仍点了点头退出去。
我突然蹭坐起来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