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腊月末的最后几天了。
未时末,永安大公主府
紫檀木香案上一尺多高的鎏金百花寿字纹三足象鼻香炉里飘着淡淡的烟雾,不大工夫屋子里便飘满了龙涎香的幽香气息。
永安大公主刚刚沐浴完,正坐在梳妆台前的月牙凳上梳妆,侍女云碧在一旁侍奉着。
云碧拿着青玉梳一边梳理着头发,不经意地道:“公主可还记得锦绣坊经营荣平斋的莫家?”
“你说的可是那被太祖皇帝称为‘天下第一丝’的莫家?”永安大公主道。
云碧点点头,“奴婢说的正是这个莫家。”
永安大公主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转瞬又合上了,淡淡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云碧拿着玉梳的手顿了顿,只是一瞬便又继续梳理了起来,笑着道:“奴婢不过是午睡时听小丫鬟们说了件外头的新鲜事,觉得好笑,故而才想说来给公主也乐一乐。”
永安大公主没说话,仍旧微闭着眼,但是熟悉公主性情的云碧却明白这是叫自己接着说的意思。
“听说这莫家的一位小姐瞧上了同在锦绣坊做买卖的一个男子,可那男子早有家室,与妻子更是恩爱无比,自是一口回绝。适逢赶上明年朝廷的御用大选,那莫家老爷知道男子对此事也有意之,便以合作之名威逼这男子休妻另娶……”云碧话音一缓,拿起妆台上的玉露膏慢慢地抹在了公主的发上。
“想必这男子还是回绝了。”永安大公主道。
云碧有些惊讶,便问:“公主可是之前已经听过了?”
永安大公主轻笑了下,“这男子此前既已回绝,定然早已放弃同莫家合作,即便莫家放出再强的饵,想必他也不会上钩,否则此前散出去的与糟糠之妻不离不弃的美名岂不是付之一炬。”
永安大公主是从来不相信感情的,有这样一番论断自是无甚奇怪。可世间更多的,却还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比如,永安大公主身旁的云碧。
“要说起这故事最可笑的却是那莫家小姐,本就担了夺人夫婿的骂名却不自知,与自己一位做官家夫人的姨母一起愣是找了那男子的妻子过去,尽是些‘好言相劝’‘宽容大度’,叫人家自行退步为妾。奴婢竟不知京城里什么时候竟有了这样呆傻的妇人来,公主您说可笑不可笑?”恍若担心事情不够好笑,云碧自己呵呵地先笑了起来。
永安大公主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下,问道:“你拐弯抹角地说了这半天,可是想叫我帮她?”
云碧一怔,一时间有些晃神,等她反应过来,却是浑身一颤,忙跪在地上,急声道:“奴婢该死,请公主恕罪。”
“罢了,多大点事情,你起来吧。”永安大公主抬了抬手,叫云碧站了起来,“我只是好奇是这女子是何来历?竟结识了你这么一位善人。”
云碧忙回道:“奴婢与这女子只有过两面之缘,若是认识那着实谈不上。”她话音一顿,犹豫了下,才低声道:“说起来,这人与公主也有着一丝关系。”
云碧附在永安大公主耳侧,说起了那次在凤阳的那间寺庙里与璧容第一次相见的事情来。
“那次匆匆一别后,奴婢也曾派人寻过此女,可一直没有消息。后来是在吴府太夫人的寿宴上意外见到了她,这才得知了此女的身份乃是个晋商之妻。”云碧笑了笑,又道:“说起来,这女子的经历着实丰富的很,年少便双亲亡故,寄养于叔父家中,饱受苛待,跟是被婶母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冲喜,成亲当日便被扣上了克夫的名字送到了贞节堂里,岂料因为一次动乱中被人掳走,扔到了惠安镇的一个村子里,机缘巧合之下与那沈姓晋商相识,那晋商据说也是一个命格孤煞的,尚未迎娶便死了三个未婚妻子,这两人刚成亲时,街坊四邻都在猜测着二人谁先被克死呢。”
“你何时也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玩意了,哪里有什么生来命格孤煞之人,无非都是人编出来的。”永安大公主淡笑着看了云碧一眼。
“公主远见卓识,奴婢愚钝,日后定当好好向公主学习。”云碧欠身下拜,后又继续说道:“听闻这两人自成亲起来,日子越发过的红火了,如今还有了一个女儿,不过这女子生产时似是伤了身子,日后再难生产了。”
永安大公主突然睁开眼,朝向窗外,目光深远而幽长。
可那窗子外面只是一处幽静的池塘,如今水面早已结了冰,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云碧知晓公主是又想起了生三小姐时的事情了,此刻心里忽然懊悔起来,正想要转移话题,却听永安大公主道:“上次送去修改的锦服如今可改好了?”
云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听得一愣,忙回道:“因为要重新绣制图案,针丝房回话说还需再等上一日。”
“我能等,这时间可是等不得的。再过几日就是新年了,届时宫中夜宴,必是一片万花争艳之景,本宫自然也要穿的应时应景才好。”永安大公主恍若突然想起来,道:“听说锦绣坊有家沈记的云锦不错,你明日去看看,为我备上一身前去夜宴的服饰吧。”
这结果,显然是出乎了云碧的意料。
她并非当真是什么救人水火的善人,不过只是一念之间,想借此还了那女子当日的一份恩情,从来两不相欠,可公主的心思她却是不敢肯定的。
没成想,公主竟然这般痛快地便帮了她。也是这女子命好,虽一路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