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皇宫不是个好地方。”明珏忽然话锋一转,深深看着宝钗,“那个没有几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作为女人还是尽量离它远一点、再远一点。”
宝钗不由疑惑:“您为何与我说这些?”
明珏笑道:“想说就说了,大姑娘听听就罢。”
宝钗颔首:“多谢您,我记住了。”
明珏点头,又看了看夜空:“不早了,大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了太多,确实也累了。宝钗便辞道:“您也是。”
明珏站在一旁,看着窈窕少女从幽幽的萤火小石径上缓缓离开,翩跹得好像一叶纤巧灵动的蝴蝶。
薛家大姑娘玲珑剔透,明明还有疑惑,却终究没有多问。譬如,作为一个得罪过孝泽皇后的宫女,怎会因皇后丧而被放出宫荣养;再譬如,她为何会嫁入薛家。
——为何会嫁入薛家呢?
明珏至今都记得,孝泽皇后的遗言,不是放她们这些快要到年纪的宫女出宫,而是——全部殉葬。
又是太后救了她。太后跟那时还是皇上的太上皇说:“你不是不清楚,皇后此生做了多少孽?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带着罪孽离开人世!”
太上皇老了、也累了,终究是放了她们一条生路。
她们出宫,也是逃命,走得急,并未安排好“荣养”的退路。
却没想到,她刚回到阔别多年的家,迎接她的不是父母兄妹的拥抱,而是一条手指粗的麻绳。父母已经收了皇商薛家的聘礼,她被捆着押进花轿,抬去给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薛家六老爷冲喜。
幸亏她从宫里带出的积财还被心腹秀春保管着,才没被家人占了去。那些“家人”卖了她,是她宁愿去与太监做对食也要保住的“家人”啊!
拜堂时,丈夫便一边咳嗽一边呕血,在她大红的喜袍上染了一片黑色;进了洞房,终于被松绑,她一把掀下血红的盖头,终于见到仿佛随时都能断气的丈夫。
薛钊病弱苍白,瘦削的容颜上满是愧疚,还有自责。
明珏这才知道,这又是一个被逼的。
运货进宫的小皇商被贪婪的太监刁难了,幸得太后跟前的掌事姑姑路过,给小皇商解了围。明珏自己都忘了个干净的事,却被人铭记在心,甚至情根深重。
那时,薛家老夫人还活着,不忍看着日渐病弱的儿子还受着相思之苦,便做了一回恶人,硬是绑来了这个媳妇,圆了儿子生前最后一个愿望,也“顺便”将明珏变成了过门便克夫致死的寡妇。
细细向来,明珏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怨恨薛家。洞房那夜,病弱得根本动不了的丈夫依旧不敢碰自己一下,只紧紧捏着被自己甩下的大红喜帕,一边喃喃着“对不起”,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丈夫过世后,婆婆的愧疚丝毫不作假;薛家刻意的照顾,她也享受了许多。在富足的薛家,她做了六年的六夫人,一针一线都不用动手,衣食无忧。
而这次,蓦然回首,灯火已阑珊。快要忘却的那个皇宫再次找到了她,她赫然发现,苍白的寡妇生涯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她任性地决定离开,再回到最初的那些尔虞我诈之中。
薛彬不仅放了她,还帮了她。
所以,她答应了薛彬,要帮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