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氏料到宝钗会来找她,早已命丫鬟奉了两杯茶上来。

夏天的瓷茶碗烫手,宝钗小心翼翼端起,却只觉指尖一片沁凉舒服得很,这才发现这是一只玉碗,光洁无暇,流转着幽幽的蓝色冷芒。

薛明氏先端起茶碗道:“这是冷玉,沸水冲进去便会变凉,快喝吧,冷了便没这味道了。”

宝钗轻启茶盖,沾上唇,温润的茶水入喉处,除却茶叶的清香,还有一丝丝沁凉的甜味。

宝钗不由笑道:“六婶娘这里倒有不少好东西。”

“这是我出宫时,太后娘娘赏下的陪嫁。”

原来是宫里的好东西。宝钗又浅尝一口,甘甜的茶水滑过舌尖,真是说不出的享受。

可惜,宝钗尚不能耽于享受,转了手不舍地放下茶碗,灵活的手指解开了包裹着的丝帕,却又以手轻轻拢着,半遮半掩不叫人看清庐山真面。

薛明氏挑眉:“怎么,不让我看?”

“不敢隐瞒六婶娘。”宝钗瞥了一眼薛明氏手里剩的半碗茶水,提醒道,“还请婶娘先喝了茶水,以免被恶心到。”

“你这丫头,帮你做事还得记你的人情。”薛明氏无奈地一口喝完茶,看着宝钗打开丝帕,理出两封皱巴巴的信件。

宝钗将信摊到薛明氏跟前:“信中所言之事,还请六婶娘不吝赐教。”

这意思,信里这番道道,薛明氏应该早已心中有数——事实上,薛明氏也确实知晓。

“你二婶娘本姓穆,正是开国所封四位异姓王府中,东平王穆王府的姓氏。”

四个异姓王都是郡王,郡王嫡女称郡主,庶女为县主。但薛穆氏既不是郡主也不是县主,而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外室之女。

这一代的东平王名穆莳,现已将近六十。年轻时的穆莳真叫个英俊潇洒fēng_liú倜傥,可怜蓝颜薄命,家里的古板老娘给他领回了一只母大虫做老婆——开国八公之一的成国公府的大小姐祁氏,天生力大无穷舞得了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轻易便能拧断白斩鸡穆莳的脆弱脖子。

如此悍妇当道,哪敢想什么美妾娇婢、红袖添香?

穆莳偷偷摸摸在外养了个女人,姓冯。这位冯氏极大的幸运便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儿子名喆,女儿便是薛穆氏;更大的幸运则是东平王妃所出的三个儿子先后夭折。那是十六年前,穆莳已经年过四十,担心无后,便将冯氏母子三人接进了王府。

就在东平王府筹备纳妾事宜之时,就在冯氏做着儿子被册为郡王世子的美梦之时,幸运愕然而止,不幸随之而来:已经四十二岁的王妃祁氏再次怀上了孩子。

成国公府重兵在握,哪能容许自家姑奶奶在怀孕的时候受着赌心气儿?穆莳也知道岳丈家厉害,不等三个大舅子气势汹汹杀到王府,便麻溜打包了冯氏母子三人滚蛋。八个月后,祁氏顺利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穆莳给儿子起名为穆梓安,第二天便上表请立了世子。

穆梓安终于继承到了母亲的好体格,又如父亲般长得精致漂亮,从小在皇宫里读书,可以说上到太上皇下到小宫女没有不喜欢他的,穆莳也对这个老来子视若珍宝,哄着惯着捧着供着还怕儿子嫌晃着……对了,貌似他还有个外室儿子?哎呀,那又不能继承王位,给点钱好好养着就行了!

可怜的冯氏母子三人,在东平王府走了个过场,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外室小院。穆莳只顾哄儿子都快忘了他们,还是祁氏周全,坐完月子便大刀金马地押着丈夫找来族长,立了规矩:冯氏所出子女可以姓穆,但是不入族谱,东平王府每月出银子,确保他们母子三人衣食无忧。

薛穆氏有王府的血统,正是凭此嫁入了富裕的薛家;可她没有县主之名,甚至都不能与人提起这个王爷爹。

有实无名,这哪里能甘心?

宝钗看到的这两封信,正是薛穆氏与她哥哥穆喆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到两人的密谋:趁着嫡出小弟穆梓安还没长大,想法子——干掉他!

外室想撼动正室是难之又难,薛穆氏兄妹没有权势也没有人脉,但是——薛穆氏有钱。

当然,是薛家的钱。

这半年来,薛穆氏趁着管家的机会,发了疯地掏薛家的钱,供给哥哥,用以买通王府下人、用以雇佣杀手、用以购买偏方毒药,想尽一切办法要穆梓安的性命。

照信上所言,有一些毒药已经流入了东平王府。

这便是宝钗最担心的。

谋害郡王世子是什么罪过?满门抄斩。须知薛穆氏现在还是薛家的媳妇。

宝钗看这两封信,如同看到两只烫手山芋,遮掩着也不是,暴露了更不是。换了现代的说法,这破事儿就是个炸弹,还是不定时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干脆休了薛穆氏?

且不说能不能轻易休离“有更三年丧”的薛穆氏,薛王氏这个大嫂可没资格写休书,能出妇的薛澄还被应天府差役拴在户部衙门里呢!

宝钗深觉,穿入“红楼梦”里的薛家门,根本就是掉入了泥坑。前有蛮横无理的傻子哥哥,后有懦弱无能的包子母亲,仇富的府尹大人虎视眈眈,一大摞各种各样的罪过更是来势汹汹,倒也有聪明人,譬如眼前的六婶娘薛明氏,却又是个冷眼旁观的。

薛明氏饶有兴致地看信,宝钗则细看薛明氏,始终未见她露出惊异之色,更确信:从一开始,这位就是门儿清。

宝钗叹息:“二婶娘是在将薛家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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