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靠在窗边,看着蛮牛与高师傅在涂滩上来回忙乎。
沉闷的泥浆溅落声接连不断的在涂滩上空回旋,他们断断续续的将一团看不清模样的泥团丢上空地,不过是两个时辰,便已堆出了一座小山。
胡嵇披着雪色的毛斗篷坐在房檐之上,狐火在他的周身环旋几圈之后,猛然朝着那堆积成山的泥团扑去。
群妖交头接耳的在客栈完围观,当那烤肉一般的香气飘散过来时,他们便跃跃欲试的上前去了。
“大灾后必有蝗灾,虽然凡间多发此事,”黑三郎走近青衣,神色凝重的说道,“但这回又有点非比寻常。”
“因为这次的蝗虫都是妖怪?”青衣揣测道,“那个死婴……不,那颗虫卵,怎的看起来像个婴孩儿?”
“末等虫蚁之流,再怎么修行,也难脱本质。”黑三郎若有所思的敲了敲窗棱,而后神情一转,却是严肃道,“但妖怪修行,三分苦修,七分机遇。此番历经数年天灾之后,又恰逢三途之地灵脉大动,因缘巧合之下,怕是有飞蝗化形成功了。”
“化形后又如何?”青衣不明白黑三郎的言下之意,按说妖怪没有不修行的,天下妖怪万万千千,总会有那么几个修炼成功的,但这次不过是一只蝗虫,又为何能令他们这般在意?
黑三郎轻轻牵起青衣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
青衣看着他盖在自己手背的手,他们的孩子在他的衣服下散发出灼人的热气,烫的她手心微微的疼。
她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天生万物,有阴有阳。阴阳交汇融合,方可诞育子孙后代。”黑三郎微笑道,“逆而推之,繁衍之后,方能传递阴阳,世间万物方可延绵不绝。凡人和修行有成的妖怪尚且不能摆脱这样的轮回,试想那末等虫蚁之妖又如何能违背本能?”
“繁衍生息也并无错处。”青衣犹有疑惑,只能迟疑道,“你也说蝗灾是常有之事,又何至于你们都这般紧张?”
黑三郎嗤笑一声道:“只是寻常的蝗灾我自然是见多了,但是此番不同往常。能产下婴孩儿一般虫卵的飞蝗必是已经化形成功了。且,这般修为较高的飞蝗,每次繁衍必要产下数千数万颗卵。虫蚁修行同我们不同,他们浮生短暂,出生不过月余便要开始寻找配偶以行繁衍天职。飞蝗更甚,一旦飞蝗成灾,非食尽万物不可终结。未免千年前的灾厄再现,我们须得防患于未然。”
说着他熨帖着青衣的手温柔的摸了摸蛋道:“我可不愿你和孩子在那等贫瘠荒芜的难世里为吃食发愁。”
青衣听得心头一暖,便不自觉依偎到了他的怀里。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后,她猛然回神,又抬头问道:“那你们现在是准备做什么?”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有几只飞蝗现世,也不知道又多少飞蝗卵埋藏在地下。”黑三郎淡淡道,“为今之计,自然是趁虫卵尚未孵化之前,找出多少杀多少了。”
青衣听得一阵凛然,她能看见那些客人正一手捡起一个烧糊了泥团用力砸开,然后面带喜气的低头大嚼特嚼着烧熟的虫卵。
被闷熟的虫卵有的还是一颗长卵的模样,有着则已经长出了手脚和翅膀,若非今日遭此一劫,它们许明日就可破土而出了。
青衣看的甚是触目惊心,待要叹息,又听得黑三郎冷声道:“你无须为它们介怀,妖界无悯,怪只怪他们时运不济。”
慕子琪只觉浑身的血都要凝固了。他喘着粗气,一双眼瞪得老大。当那妖怪似的可怕婴儿用了自己细弱秸秆的手攀住他的衣襟向上爬行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立即就昏死过去,也免得面对更为惊悚可怕的事情。
有着硕大脑袋和恐怖眼睛的婴孩儿迷惑的歪了歪脑袋,当慕子琪恐惧的发出干涩而尖锐的嚯嚯声时,它便皱着脸翻身跃离了他的胸膛。
慕子琪霎时一口气上来,当即翻身就朝远处爬去。
“你的翅膀我给你抢回来了。”妖怪的声音再次道,“虽然有点烧坏了。”
慕子琪惶惶然回头,就见他的瑶琴正在妖怪的身下压着。
他一时惶恐,一时又惊喜过望。如此挣扎片刻,他依旧颤巍巍的朝着他的琴伸出了手。
虽然抢救及时,但他的瑶琴还是被火烧焦了一截。崩断的琴弦散发出焦糊的臭气,任他怎么努力拉直,都难如过去那般笔直。
他心疼至极,那心酸的泪便又难以自抑的滴了下来。
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遍经辛酸之后,他猛然发现自己的眼泪竟也如女儿家般多。
“不过你长得好奇怪。”妖怪将手搭在慕子琪的手背上,满目疑惑的看着他,“你也是娘娘的孩子吗?”
慕子琪脊背僵直的看着那妖怪拍打着身后那对薄如蝉翼的葱绿色翅膀,对于它的问话有些回答不上来。
“还是说我长大了就会变成你这样?”妖怪甚是天真的停下翅膀,然后用了它那双细小的手不停的去拨焦尾瑶琴上的断弦。
已断的琴弦自然是不可能再发出任何声音来了,妖怪拨弄半响,最后只得失望道:“没有声音呢。”
它的手看起来有点焦色,最小的那根手指古怪的歪斜着,一看就是已经残了。
“你的手……”慕子琪脱口而出,但随即又有点害怕的噤了声。
妖怪无所谓的舔了舔自己的手,然后露出个令人惊悚的微笑道:“我们生来都是怕火的。刚才一时着急就给忘了,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