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记得,谢国运当初说过,她喜欢王世强的时候,可是一门心思为了王世强。
——谁知道他们那一晚在船上说了些什么?
但他从一开始看完信后就没脾气了。
她以往再对王世强用心,也不及她现在活生生在他眼前。
王世强那就是嫉妒他,故意写信来气他。
……
季青辰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不知道他九曲十八弯地想了无数事情。
难得他回后宅里陪她说话,她不管战事如何,只轻声说着些家事。
“我知道雄风帮、淮水上的四安船行在上回守城时死伤惨重,城里的商家富室都出钱出力。他们好不容易帮着官府守住了城,我们跳过来突然组了个船帮和他们争食,他们不服气也是理所当然。”
说到这里,她柔和了神色,叹了口气,
“三郎他以前还是经历少了些。办事有些蛮横,难免叫人看不顺眼。”
“你放心。三郎现在已经运粮到了青州那边,在义军寨子里帮着镇守。许家兄弟都在这次守城里出了力,死伤也不少。本城的地头蛇自然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排斥他们了。”
楼云的话,正是季青辰所想。
她虽然受不了一起回来的坊民死伤。但眼前这局面,她自己都保不住了。
这些日子,她虽然有三碗干饭吃,还有小菜,但她其实是吃不下的。
她得想办法让大家不死在这里。
唐坊早先迁出来的三百户一大半都在楚州,死光之后唐坊坊民还敢迁过来吗?
她笑着点着头道:
“我和江西那边的茶商结交,也是为了以后船帮在长江上好立足。东河道开通后,三郎还是要先退一步,让出些淮水生意,也好让驴马、大车这些行会帮众喘口气。”
楼云笑着安慰,说起城里的事情。
人家雄风帮真是太有脑子了。
他们一边和季家争生意,一边也看到东河道会开通。
水上的钱不能不赚。
人家早在去年开始,就死皮赖脸和四安船行说了三门亲了。
驴马、大车行的帮众在本地是老乡民。为了家人和家业会豁出命去守城。
靠着这样的功劳,将来抢到东河道码头转型吃水上饭,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都是淮水边长大的。
不就是划船凫水吗?
谁怕谁呀?
楼云说着,这是雄风帮帮主扯着嗓子和许老大争吵的话。
以为你们见过海就了不起吗?
他要有兴盛船帮的那些船。他早就西进长江,北攻黄河,东霸淮水,南下珠江。
水上饭早就被他们雄风帮一家吃光了。
“……”
季青辰听到这里,掩嘴笑个不停。
楼云揽着她。让她坐在他膝上,一起看着窗外的落叶。
院子里的落叶厚厚地积了层。
然而树梢间红黄相间,偶尔还有一线暮秋的绿意。
楼云没有出声,只是紧抱着她。
她并不去想城破之后的事,她只是觉得和楼云太少见面。
她想和他说说轻松一些的话。
她柔声谢着他把迟冀北踢到了淮阴县。
否则,这小子迟早要和三郎直接对上。
虽然是为了各家的利益,那小子要敢说对许淑卿没一丝的花花肠子,她可绝不相信。
楼云得了她的夸赞,心中舒爽。
他马上隐瞒了迟冀北这回在淮阴县筑城有功,十二次击退敌军的消息。
虽然这是必须要赏的军功。
但可以先升官。等这小子再立了功后,才考虑调他回山阳吧。
楼云心想着:
年轻人嘛,就需要磨练。
“你不用担心 ,我听说长江那面朝廷派了重兵,只要金军无法再渡江南下,无论如何都会撤兵了。我料着不到一个月,楚州就要解围的。”
楼云安慰着她。
她知道按理应该是这样,但世上的事情并不都是合情合理的。
在这城里熬了几个月,看到死尸一车车地运去烧光,防上疫病。
谁还有信心坐等解围实在是心志坚定了。
如果楼云不是一个不讲气节就自卑的男人。她早就怂恿他假投降再夺下宿州了。
她可是没办法和楼云一样沉得住气的。
他还是要回前衙去,季青辰拉住他,让他看了窗前书桌上她这两月画的海图。
还有一盒子她和太仓的鸽信来往。
“太仓那边有一条海路,从那条路走。只要十天就能到青州。顺利时也许是七天。”
楼云止步回头,震惊看她,季青辰还要解释道:
“我不是不先说,我是……”
他摆了摆手,让她不用解释这些,他站在桌前仔细看着海图上的路线图。道:
“听说你在太仓建了船厂,还让一些家穷不能再读的学子们做了管事,经常让他们驾船出海?”
季青辰连忙点头,道:
“我就是让他们去找这条海路。我来山阳城之前,他们还没有找到。所以我就没好和你说起这件事……”
楼云从海图上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抚着她瘦得厉害的脸,叹道:
“你这两月一直都睡不好,也没吃什么……”
他本以为她是后悔了。
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听她埋怨一番。
说不定她骂他几句打他几下,哭闹着后悔和他订了亲。
下辈子她都不想见他楼云了。
出了怨气她就心里舒服了,能吃能睡了。
——然而她一句都没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