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肖氏施完礼后,抬起来来,姿容却足以匹配陈文昌。
她站在赵德媛身后一步,看得到瓜子脸,细长眼,容貌淡雅,肤色如玉。
五官虽然不出众,气质也远不及赵德媛贵气大方。
但在喜房的金粉正红灯光下,这肖氏看起来就是像是书房净瓶里的一支木柄拂尘。
落身于俗世,心境却远离尘嚣。
“……”
借着垂肩凤冠垂下的珠帘,季青辰隐蔽地打量完之后,叹了口气。
这肖氏已经成婚,让楼云去劝陈文昌不要对她太苛刻,这似乎是不可能了。
打从肖氏进房,赵德媛就一直以目示意,安抚着肖氏,看起来是颇有交情的模样。
按理说,能和赵德媛交上朋友的女子,怎么着都不会太出格。
“不知夫人此来,所谓何事?有话就请直言吧。”
她不知道楼云什么事情会回新房,便没有废话,
“若确有要事,我可以为夫人转禀云相公。”
“明日早朝上,韩宰相会禀奏官家,说楼学士与西南夷土司早有暗约。他从西南引峒丁到淮东后,已经和金人谋议割取济州、青州、楚州、宿州等十州之地,仿效逆臣张邦昌,自立国主。”
肖氏比她更干脆。
“……”
季青辰一呆之后,在凤冠后笑了起来。
张邦昌她当然知道,不论是老宋僧还是宋商们都时常说起这个北宋之臣。
在靖康之变后,金人捉走了徽、钦两帝,就立了张邦昌做新国主。
国号为齐。
后来这个金宋之间的小国是被岳飞和韩世忠给灭掉了。
“夫人,这件事还请……”
赵德媛见她有不信之状,忍不住就开了口。
纪府不仅和楼云交好,纪大公子身为明州市舶司监官,和四明王氏、台州谢家更是
交情非浅。
他们已经是楼、谢一系的人了。
赵德媛身为宗女,完全不缺这个政治敏感度。
“多谢两位夫人传话了。”
季青辰站了起来,凤冠上珠帘摇荡。
她上前握住了赵氏的手。暗致谢意后,她转过头又和肖氏施了一礼,肖氏连忙回礼。季青辰也缓缓道:
“按说,现在山东五州的制置使是李全李大人。他是云相公的结义兄弟。宿州、楚
州两地的都统制都是云相公的旧部。青州粮运团练使是我的三弟,职方馆在楚州一带的谍报也大半经了我的二弟才转呈朝廷。”
季青辰就这样一一细数着。
赵德媛见她不糊涂,连忙点了头,肖氏从容补充道:
“贱妾不知这些军情,我只是偷听到。韩宰相的人说王祭酒也是楼大人的共谋,四明王家和明州水师纠葛极深。阴谋一旦发动,明州府、太仓所在的平江府,还有淮东府三府一带就连成了一体。”
“这样就恰好围逼住了临安城。”
季青辰掩唇而笑,
“难怪我两个兄弟都及时赶回来了。原来是韩宰相让他们回来的?李全李大人似乎也有了上奏,反对韩宰相继续北伐?请求固守济州?他也得罪韩宰相了。”
她点着头说完这些后,抬手把珠帘揭起,露出了面容。
肖氏未尝没想过要亲眼看看陈文昌以前订亲的女子是什么长相。烛光下,她看到季青辰姿色上佳,足以与赵德媛各擅胜场后。她心中黯然。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镇定回看这季氏。
以前的事根本不需再想了。
季青辰凝视着肖氏,道:
“肖夫人以为,官家凭什么要相信韩宰相的这些话?”
赵德媛一愣,还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反倒是那肖氏脸色有些泛了白。
这告密的女子一咬牙,开始宽衣解带。
赵德媛眼眸一闪,忍着没有去阻止。
她已经想明白,韩宰相空口无凭,楼谢两家也不是吃素的。
季青辰可不是她赵德媛。没有证据,她绝不会单凭交情就相信肖氏的为人。
肖氏解开外衣后,从**缝的一个暗袋里,摸出了一封书信。
“郡夫人。这是外子前日从太仓带来的。他还抄了一份给韩宰相。”
肖氏的丈夫就是太仓书院的一名学子。
并且,他是这一回参加了海船查探,立功授了虚职官品的十八名学子之一。
季青辰身为太仓书院的乡老会成员之一,以往除了和陈文昌争吵到底许不许讲经世治用之外,她成亲的时候,当然会分发婚贴给书院的乡老、有名的训导和学子。
所以肖氏才有资格参加这一次的婚宴。
陈文昌今天也是来了的。
他就在前堂第五席上。
季青辰看到了那书信上的内容后。当机立断。
她唤了楼铃,让她去前面和楼叶说,请楼云马上过来。
楼云匆匆到了后宅,在新房看过信后,他暗自庆幸今天没有喝酒误事,头脑清醒。
“我去去就回。”
赵、肖两女站在喜房的红木锦绣十色屏风后,听得他只说了一句,就出房而去。
“他是去请谢宰相了。”
好好的新婚之夜变成了这样,季青辰吐了口气,向她们笑到,
“幸好今天客人们到得齐全。”
她留着这两女在屏风后,本还是为了楼云有疑时,让他亲自问一问。
但书信里抄的帐目是太仓买地的数量、还有从职方馆可以查出来的她在金国买地、买马场的地点。
这些土地连在一起,连她都怀疑自己要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