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辰进宫前,还召了黄七郎的心腹管事问了不少事。
王世强在西南和西夏商议结盟伐金的事,又在长江上安排马政,急需用人。
明州城楼家、王家、左家甚至各大海商纲首家的族人、管事都被叫去了不少。
他们也巴不得找个实缺小吏职干活、赚钱出差事。
“王贤弟的意思,大半只是为了朝廷之事。但,愿意离家去西南跟着他办事的这些人,平常在族里不得意的倒是十有七八。一旦有了体面难免就要在族里张扬起来,有几个楼家子弟卖地卖屋,要迁了家人去西南,就有人和楼大小姐写信埋怨了。”
黄七郎的管事,传的是东主的话。
“还有几个楼氏族人要卖一部分祖田开工坊接军械司的生意,族里就吵起来了。”
季青辰一面回想起这些,一面仔细把太仓的事禀告给了官家。
为了表示她绝没有不忠之心,她是宁可说多,不要说少……
官家的脸色太难看,看不出是病容还是阴鸷之色。
……
“唐坊果然有上古遗风。”
沉默半晌后,官家终于开了口。
她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谢皇后也脸色和缓。
她知道谢皇后是为她说了话的,但她也不是文盲。
她和二郎一起,收购走私的宋书收购了近万册。
史书里都写着,秦汉时乡里就可以推荐有德望的人去郡州做官,这在本朝也是一条和科举并行的入仕途径,就像王世强通过的大选试。
区别只在于王世强是要进中央做升朝官,对学问的要求很高。
章老大却只是在县政府里做个收税的土打手。
这样的小吏职完全就不会在官家的眼里。
她的视线暗暗扫过了贾贵妃的裙角,不是这位娘娘吹的风,又会是有谁?
“皇后和贵妃都退下吧。”
官家还没有病得完全不能动弹,他被女官们扶着倚在了雕龙纹的云榻上,然而她在一边看着,仍是担心他一个不好。马上就要出事。
官家的身上虽然披着秋裳,但裳下只有一个身架子,看着已经是极单薄了。
“这些都是王宣抚使呈上来的奏表。”
一位内阁子女官把奏章在她面前展开,不过也就是工坊里的各种机械、产品。还有从扶桑用粮食换来的矿石、砂金。
官家细细问了明州工坊里分担了官坊军械制造的事。
“听说扶桑仍然是东西分治?”
“是,西日本的平氏已经和虾夷人结盟,他们的粮食和兵器都有赖于东海上贸易……”
她低头回禀着海上的船务,身后传来朝靴的隐约脚步声响。
有大档引了外官到了殿外阶下。
“官家,臣四川宣抚使王世强。奉召回京。”
王世强沉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她也没有吃惊。
她在太仓滞留了这许多日子,官家病势渐重。
除了安排了政事堂里的甘老大人与韩宰相、谢老大人、陆老大人同时为铺政之臣,六部尚书天官每晚都有人在宫中值守。
这是防备皇帝大行西去。
王世强这样的地方边守之臣也被召回来了。
“郡夫人……”
官家唤着的声音很是微弱。
虽然知道他不至于眼前就驾崩,季青辰的心仍是吊在了嗓子眼,她虽然是外命妇,此时也不禁走近了一步,忍着些许的鼻酸看向了榻上的官家赵扩。
“官家……”
这个年轻的皇帝,虽然是逼宫登基,大宋却也确实是在他在位期间逐步蚕食夺回了被金国占据的山东二十七州。
女官们扶着赵扩。
他的脸庞黄瘦。早已不复当年第一次在延和殿召见她时的年轻英俊。
那时他正在去赴垂拱殿的中秋宴,赤龙玉冠,意气飞扬。
此时,他的眼眸灰暗,隐约透出几丝微弱的光。
“郡夫人……楼卿年纪尚轻,又久为朕宠用,朕大行之后他难免有些挫折消沉。郡夫人还需时时劝慰于他,让楼卿不可忘记楚州围城时的君臣恩义……”
他说着便有些气喘,季青辰不敢有泪,只能连忙接道:
“是。拙夫不敢忘记官家厚恩。他也不会忘记对大宋的忠心。”
赵扩笑了起来,似乎有了些力气,又转向了侧殿上跟着女官识字的大皇子、二皇子。
他隐约地笑着,道:
“朕记得第一次召见郡夫人时。问的也是东海上的事务。朕原本也是想请夫人进宫,屈就内阁子女官,可惜……”
季青辰听着他声音断断续续,想起当年他第一次她这个夷女陛见时,唤了楼云又召了谢夫人陪驾。
赵扩其实是一个很体贴很细心的皇帝。
“官家……”
她咬着唇,泛红了眼。
赵扩微微笑着看她。似乎也在回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回忆他站在殿外的悬空廊上看到她身影的惊艳。
秋月空灵,那时她虽然未嫁,却也早就是楼云的意中人。
他做了个手式,就有随身的女官取了一柄团扇子。
她连忙双手接过,仔细一看,绢画扇子半旧,上面的宫院画却是百鸟朝凤图。
“夫人,皇后信重夫人,大皇子继位后,皇后若是与贾妃有些不睦,受了委屈,就请夫人时常进宫,和她说说话吧……”
“是,官家。”
季青辰回京城也听说了立大皇子赵平为太子的事。
虽然官家和谢皇后都更想立二皇子,但官家的身体已经撑不到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