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纲首如此通达明了,那我倒是要反问一句了——”
她也笑了起来。
她握着手中十七公子王世亮的拜坊名贴,眼睛在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打了个转,
“陈家的文昌公子,在泉州城是没有议过亲的吧?”
“……”
他虽然并不想回答。
此时却知道,她认定了是他在坊中传流言,随时会翻脸,便只能微微点头,
“他今年二十四岁,身边既未纳妾也未收房,总应该有些原因,他到底有没有议亲,青娘再细察吧。”
他自问对陈文昌的怀疑也不是虚言。
“我自己的婚事,我自然会细察,王纲首以后就不用再费心了,至于和陈家交好的那位楼大人到底是主战的俊杰,还是畏战的怯懦之辈,本来也和陈家的婚事无关——我倒是有正事要问问王纲首。”
她盯着王世强看了一眼,话也不说完,突然间提裙,回头向季家小院走去。
王世强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见她不急着去见王世亮,也不急着去迎接楼云,毕竟还是好事。
他按捺着欣喜,稳步走回了小院,便看到她的脚步在院中一顿,停在了廊下。
她本来是脱屐进屋,然而纸门已经拉开。
一直着急蹲在屋子里偷听动静,却什么都没听到的小蕊娘跳了出来,她怀里抱着一堆画栓,站在廊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大娘子,你的画——”
季青辰虽然吃惊,然而看到她递出来的一卷轴画,便也心中欣慰。
这孩子果然机灵过人。
她随手把名贴放下,接过轴画。
她转身站在廊边,轻轻一拉轴上的丝线,那长长的画轴便滚落了下来,正落在王世强眼中。
王世强定神看去,画面上白底青边,正中画着一位一身绯红官袍,正襟端坐在交椅上的官员,正是大宋流行的官样人物画。
“王纲首可认得这位大人——?”
王世强一看那画里的人,年纪不到三十,相貌端正,长眉俊目,气质沉稳,虽然是名老于世故的四品官员,却被绯色官袍衬得丰神玉面,凭谁都能看出是个美男子。
“青娘叫我看他的画像?我自然认得他是楼云——”
他微微皱眉,虽然认出楼云的画像,却仍然沉得住气。
他瞟到那小蕊娘手里一堆的墨玉轴画轴,更是知道,这些画都是相亲画像,是唐坊开坊多年来,大宋海商源源不断送过来求亲的。
画像里的男子,皆是像陈文昌那样向她求亲的海商子弟。
至于楼云的画像在她手中出现,当然不可能是向她求亲。
这般的官样画像,是泉州、广州、明州三地的市舶司提举官才专有,由各地的海商纲首找到进出市舶司衙门的书吏,高价请他们绘出上官画像,再委托复印售卖。
为了做生意,三地的大宋海商几乎是人手一卷,免得临到头来认不出贵人,耽误了生意。
她的手上有一幅也并不意外。
黄七郎看到这画像,不知他们如今是什么样情形,也走近了几步。船丁和小厮们四散在了院墙边。只有季洪老实规矩地跟到了门外,不等她召唤不敢进来。
“青娘拿出他的画像,让我看什么?”
这官样画像,偏偏叫他想起了这次愤而下船,进坊逼亲的起因:
她送到陈家的相亲画像,居然落到了楼云手上。
想到这里,王世强的脸色就忍不住难看了起来。
他这次突然下船,提前进坊来第三次求娶,难道会不知道这是火上浇油?他何尝不明白,负气而来,只会和她的仇怨结得更深。
然而他为的不过就是,在楼云舱房里看到了她的画像。
要不是现在既没有理由,也不是时机,他只怕就已经忍不住直言质问了。
“原来他果然就是楼云?就是王纲首嘴里的怯懦主和之辈?”
她也唇带淡笑,脸色却冷淡了下来。
她反手将画放在了廊道上,又从季蕊娘怀里取过一卷画,一扯丝绳打开了画卷,王世强一眼看去,居然还是楼云的画像。
然而这一幅,毕竟有些不同。
画中的楼云并没有穿着官服,他勾唇带笑,双眼在阳光下漆黑深邃,一身绣兰花纹的素白轻衫飘逸,负单手站立在了书桌边的半圆雕窗前。
金色碎阳点点透过了漆绿雕窗,看得到几支艳红花茎,窗外花丛斜影。
他手中一卷书,墙面一悬剑,满身阳光斑斓,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闲散书生平常在家的模样。尤其是他身旁,那书房中还有恭立侍候的四位美婢。
她们分别捧香抱琴,砚墨铺笺,虽然只见到侧影妩媚,身段婀娜,但腰间彩带,耳下金环,个个都有风情无限……
王世强当然也看到了画上金泥印上的《红袖添香图》几个古字,还有台州谢家十三公子谢国运的私印,便知道楼云这副后衙书房中的休闲画是谢国运所作。
谢国运有个姑姑是泉州人,偶尔去泉州探亲时,当然会进市舶司拜见楼云,和他拉几分交情,只是不知道他居然能进入后衙书房,看起来和楼云颇有私交。
此人在唐坊也与季家二郎季辰龙交好,经常出入季家小院,当然也常见到季青辰。
唐坊远在海外,季家三姐弟比普通坊民是要懂礼的,但论出身也不过是如同黄七郎那样的暴发户一般,季家当然不及大宋海商世家聚族而居,时常讲究些大家礼数。
至于和他的妻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