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初夏还没有到一年中最难捱的闷热,这几天阴雨连绵,让原本就不高的温度又降下不少,滑冰馆内更是因为冰面的寒意而潮湿又阴森。

这份潮湿又因为何翩然身上已经被濡湿的训练服又多加几分难耐。

已经开始康复训练的她原本是不能上冰的,但为了早些找到刃感,何翩然执意每天穿上冰鞋绕着冰场走上几圈。

余教练很体贴的把她自己锻炼的时间改在和青年队的小选手一起,他们的技术还不成熟,滑行比较慢,能更大限度的保护何翩然的安全。

但这样的安排却造成难以描摹的窘境。

何翩然每天上冰的时候都要面对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探究的目光一直围绕她缓慢的步伐,是不是有年轻选手快速滑过,她还是能看见他们眼中的怜悯和好奇,那是一种比刀子还要锋利的东西,慢慢削掉她心底的坚定。

“她真的是何翩然吗,怎么这么……”

“听说她受了重伤,再也不能滑冰了。”

“看样子似乎还想再坚持,可是真的行吗?教练新带的那个小学生滑的都比她快了,这样每天耗在这里难道不是浪费时间?”

“浪费也是她自己的时间,你操心什么。”

“我只是感慨一下,好歹她也曾经是奥运冠军世界冠军,却落到这样的田地……”

何翩然经过更衣室时,无意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她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回到冰场边,扫冰机正在工作,老旧机器发出的声响却是唯一能让她平静的声音。

她忽然想起自己几天前去看过的队医。

“你恢复的很好,”队内医生每次检查时都重复同样的话,“但没必要非得坚持,运动生涯即使不能延续也还有很多其他的精彩,现在的情况你想要恢复从前的竞技水平实在太难,我劝你早作打算……”

早作打算?

已经有人替她做好了打算。

那天何翩然结束理疗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来电人声称自己是北京知名滑冰俱乐部的人事顾问,愿意出高价聘请她在俱乐部任教。

“不好意思,我还是想再重新回到赛场,目前没有退役的打算。”何翩然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对方并婉拒,换来的却是惊讶的反问:“你的伤还能回去吗?不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们给的报酬很优渥的,你上次奥运会冠军的头衔现在还算抢手,等到过几年,恐怕谁也不记得你是谁了。”

对方说的坦白直接,让何翩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再次道谢拒绝,匆匆挂上电话。

在所有人都劝她放弃的时候,唯有许伊始终只给予她鼓励。

“你已经恢复的很好了!我有查过,那么多足球篮球运动员都曾经十字韧带撕裂荒废赛季,一休息就是一年,人家回来后不还是照样满场飞,活蹦乱跳,你就是现在这段时间比较难熬,过去就好啦!”

许伊轻松的语气没有让何翩然心中的阴霾散去。

队医曾经告诉她,力量型运动和花滑无法相比,作为女子花样滑冰运动员,柔韧性至关重要,韧带与跟腱损伤带来的危害与后患也要比其他运动更大。

“即使你能够恢复,也恐怕不能回到巅峰状态,”医生循循善诱,似乎是想要唤醒她的固执,“这种永久性的损伤不会给你太长时间,有可能只是一个赛季,最好的结果是再坚持一个赛季,在这之后你恐怕也要退役,没有必要为了这短短一年冒更大的风险。”

何翩然没有说出想说的话,只是和医生道谢后起身离开。

她想说的是,她不甘心啊!

她一直期待这次奥运会,之前的所有努力所有付出都有所回报,她站在世界之巅,紧紧握住自己梦想的绳索努力攀登,可是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把她从高空推落?这是她毕生的热爱和信念,她从未放弃过的执着,为什么,为什么这次是花滑抛弃了她,在她根本不打算放手的时候。

慢慢的,她发现自己也有一点动摇。

复健运动非常辛苦,但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膝盖疼得针刺一样难耐,她仍旧能保证康复医师要求的动作,坚持再坚持,但心中的不自信和犹疑让颓废的情绪犹如春日荒草,疯狂滋长。

给何翩然带来致命打击的,是夏季刚过初秋已至,第一批鸣锣开战的国际赛事。

在大奖赛分站赛这样重要的比赛前,很多选手都会选择一些国际滑联承认的b级赛事热身,这类的比赛欧美非常繁多,像瓦伦蒂娜和夏天只要选择自己国家附近,不需要调整时差的比赛就可以,而这次,两个人却莫名其妙,一起报名了在加拿大举办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b级赛事,顿时,这项比赛的女单因为两个人的从天而降熠熠生辉。

何翩然本不想看这场比赛,但那天莫名其妙,她点开直播的网页,观看了全场较量。

这赛季,夏天的短节目来自拉威尔的《海上孤舟》,自由滑则是电影《纯真年代》的原声乐,短节目的清冷完全是她的本色演绎,自然令人惊叹,而《纯真年代》里禁忌压抑的爱与忧伤,更让她诠释得淋漓尽致。比起夏天,瓦伦蒂娜的进步更让人瞩目,她的滑行技巧已经足够让她在跳跃的进入前完成一系列从前只有何翩然和夏天才能完成的难度步伐,短节目曲目是莫扎特的名作《安魂曲》,自由滑则是谁也没想到的风格。

何翩然绝对不会想象,瓦伦蒂娜滑起现代与古典兼具,又有着浓烈民族气息的曲风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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