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壁炉极大,几乎开了半面墙,里面的烧得也不是普通的木炭和柴火,而是徐龙象重金请人锻造的沉香炭。
当然,名为沉香炭,自不可能全用沉香木粉煅烧,若真如此,便是皇帝老子只怕也烧不起。
不过,这沉香炭,顾名思义,自然得跟沉香木扯上关系,不错,这种沉香炭,乃是香樟树和沉香木,按照千比一的给配,煅烧而成。
饶是如此,代价也是惊人,为此,徐龙象专门出资建了个沉香炭煅烧场。
每年十数名烧炭工,耗费近十万元,也不过得够胡东海过一冬的沉香炭。
这种沉香炭,既然得来如此不易,自然不会只是普通货色。
不错,这种沉香炭燃烧起来,火色金黄,但不炽烈,无烟少灰,温度极高,更为神妙的是,燃烧之际,能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宁神醒脑,最是宜人。
如今,已快进入寒冬,胡东海的身子,越发畏惧寒冷起来,这种天气,他几乎片刻离不得这间小竹轩,离不开这炉内的炭火。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围着炉火,静静地翻着一本书,一边的立凳上茶香袅袅,若除去立凳另一侧不住搓着大手的徐龙象,此刻,屋内的气氛,真是宁静、祥和到了极点。
在许多文人雅士心中,夏夜槐荫下,冬夜炉火旁,能有一书可阅,一荼可饮,那便是这世上最大的享受。
此刻,胡东海看的这本书不是线装书。而是一本厚厚蓝壳笔记,壳上写着五个苍严遒劲的硬笔楷书大字《薛向诸事辑》。
不错,正是胡东海自己编撰的那本论述薛向生平大事集。
按说,书是胡东海写的。薛老三的桩桩件件,他已然熟知了,何须再度翻阅。
殊不知,胡东海这老式读书人。可谓是真正领悟了“开卷有益”、“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真谛。
如今,他反复温习这本书,并非在览阅薛向的诸多事迹,而是在从中提炼薛向的性格,处事方式,乃至对待不同事情时的不同情绪,真正将薛老三摆在手术台上。剥皮、拆骨、抽筋地拆解开来。
所以,有胡东海这么个隐在暗处的阴谋家做敌人,是可怕的!
“胡老,这本书您可是看了有些时候呢!”
要说徐龙象到此处已经有半个钟头了,可胡东海始终一言不发,这会儿,徐龙象终于忍不住了。出言打破了沉默。
“人性百变,常看常新!”
胡东海淡淡道,眉头都不曾抬一下。
徐龙象张嘴欲言,终究没吐出声来,房间复又归于静默。
好在这静默并未持续多久,小竹轩的大门忽地被推开了,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紧身衣的刀疤,快步行了过来,面色潮红,腰间还缠了一盘绳索。绳索上还吊着七八个乌漆漆地铁圈圈。
“成了?”
瞅见刀疤。徐龙象霍然起身,快步朝他迎了过去,脸上满是希冀之情。
刀疤微微低头,现出满脸惭色。“对不起,主任。我办事不力!”
“怎么?”徐公子脸色攸然转白,眼皮急跳,伸手紧紧攥住刀疤粗壮的胳膊,“难不成被发现了?”
徐龙象问出这话时,一边的胡东海的胳膊也猛然抖了一下,手中的书险些没拿住。
“没有,多亏了胡先生筹算周全,否则,今次我恐怕是回不来了,您是不知道那个薛向有多恐怖,他简直不是人,我攀在墙头上,隔了三十多米,中间还隔了扇紧闭的窗子,我刚稳住身子,拿眼朝床笠窥去,霎时间,窗子便被推开了,亏得我动作快,窗子一动,我就溜下了墙头,哪知道,短短三四秒的功夫,还在房间的薛向,就出现了我现前攀的那处墙檐上,要知道这中间可是隔了三十多米的距离,还得攀上一道四米多高的高墙啊,三四秒,就是猴子也不带这样快的……”
刀疤似乎现在想起当时的景象,还心有余悸,眼睛空洞无神,神情似在呓语。
要说刀疤今天真的是被吓着了,他不是没和薛向照过面,当初在机场护持徐龙象时,他还向薛向伸了手,哪知道被薛向收拾得够戗,一只手差点儿给捏毁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只当薛向技高一筹,即便是听说前几日青帮在明珠国际大酒店的悲惨遭遇,他也不觉薛向有多恐怖,毕竟有些东西,不能亲见,就无法想象。
可今儿个,他真是吓坏了,要不是他生性谨慎,换算任何一稍稍自负之辈,在薛向推开窗子之际,仍旧潜伏不动,那今晚指定回不来了。
听完刀疤的一番话,徐公子一张脸冷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原来,这会儿他和胡东海不尴不尬,也和今晚刀疤的行动有关。
说起来,也是徐公子实在是憋得时间久了,按捺不住了,薛向就像个恐怖的鬼影,每夜出现在他徐某人的梦魇中,他的事业,他的人生,几乎都被这个阴影笼罩住了。
要说没找着对付薛向的法子,他徐某人还能勉力忍耐,可如今胡东海已经点出了薛向的死穴,却还叫他徐公子忍耐,这就跟把酒鬼绑在酒缸上不许他喝酒,正奇痒无比的人,你发他个痒痒挠,却不让他使用一般,乃是这世上最大的残酷。
徐公子忍受不住这种残酷,所以,他要对薛向下手了,而胡东海却提出坚决反对,认为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越是得冷静,稍有妄动,势必让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可这世上的事儿,本来就是明白道理容易,按理行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