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恨得一拍车板,瞪着眼对平儿道:“他这样了,你还给他钱?”
平儿叹道:“我自然是再不肯理他了,连太太都不肯信他了,但是他仗着长子身份,霸住了我替太太置的宅子,每回我给太太送的钱都叫他拿走了,他又放话,说我若不给他钱,他就把几位姑娘卖掉…”
凤姐直直站起,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畜生!”外头听见动静,那婆子在门口道:“平姑娘?”
平儿忙道:“无事,你们只管往前走。”站起身来,牵着凤姐的手,带着她慢慢坐下,徐徐道:“我只能一面与他周旋,一面派人和太太说,要把她接到城外去住,太太十分意动,可惜放不下孙子,犹豫了些时候,大爷…索性派人看住了太太和几位姑娘,不许她们与外头人来往,打着太太的名头和我要钱,我不知道里头的消息,给了几次,后来…后来知道了,没有给,大爷…大爷就说,若我不给钱,他就断了太太的饮食进项,我…我就只好继续给他,但是后来他要的太多,若真给了他,只怕就没钱替你打点了,所以…我就没给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都要听不见了:“出城的时候,我听那头说,太太病重,我…我对不起你。”
凤姐的心情早已不可用愤怒来形容,她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两手紧紧握成拳,脸颊抽搐,牙齿上下叩击,发出一阵阵响声。
平儿见她不好,赶紧凑上去,抱住她,抚着她的背,强笑道:“不过以我之见,大爷做的那些,目的只是为了钱,他知道我离了京,再怎么也没用,只怕也不会再苛待太太…”
凤姐冷笑道:“他那个人,只怕为了一点子奠仪,都恨不得母亲早点死呢!”
平儿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她,唤道:“凤儿?”
凤姐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个中有这么多曲折,所以你开始想瞒着我,也情有可原。”
平儿低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
凤姐摇头道:“我既说过以后不追究,那这事就不再追究了,你不要多心。”想起母亲,虽恨母亲重哥哥轻自己,到底也是母女天性,骨子里的牵挂,难以割舍,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最后却只得一声长叹,颓然坐倒,两手抱膝,明明心里酸涩,眼里却始终挤不出泪来,平儿见她如此,心里也难过得紧,挨着她坐下,拍着她的手,又赶紧收回去,小声道:“对不起。”
凤姐回头看她一眼,伸出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平儿的手修剪得很整齐,一丝指甲也没留,她整个人显然是精心打理过,衣裳头发,都一丝不乱,然而身上却还穿着一件当丫鬟时的旧青布衣裳,凤姐蹙了眉头,道:“平儿,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这样了。”
平儿不解地看她,凤姐便道:“你…已经是良民,不再是我的奴才,不必再守着从前的那些规矩了。”她说这话,未必没有怀柔的意思,毕竟如今平儿有钱有人,而她只是一介罪人,她的将来还要指望平儿,谁知平儿听她说了这话,那两眼又开始泛出热泪,扯着她的手道:“凤儿,你嫌弃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