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爹爹多虑了,宝钗她面上淡漠,其实是极热心的人。”
宝钗却笑道:“黛儿,伯父为你筹划得是——伯父想要我怎么办呢?”
林海道:“我只要你做两件事。”
宝钗道:“愿闻其详。”
林海道:“第一,你须得改姓林氏,认作我的义女,无论真假,你日后都不得嫁人,而且无论收养也好,过继也好,所有养育之孩童,都不可继你之后,而必须充作黛玉和宝玉的孩子。当然,我会留下家训,日后你过世而无嗣,他和他的子孙,也会替你祭祀洒扫,不令你做了孤魂野鬼。”
黛玉变色,唤一声“爹爹”,却被宝钗拦住,宝钗笑道:“这个使得。”
林海见她答应得爽快,微笑道:“第二,凡你名下的产业,连当铺、田地、店面、金银在内,无论现在的,还是以后打拼得来的,一应都须交予我来保管,我会将一半钱财买成祭田,等日后薛蟠之子过继,便交予他继承,他若长大之后,又想认回生父,便不能继承这些祭田,另外一半,我会改作黛玉的名字,作为她的使费。”
宝钗笑道:“既是认伯父做父亲,我的钱财,自然都由伯父做主。”
林海道:“你既同意,那便签字画押,我会命可靠之人保管契约,日后你若是反悔,你同你哥哥便会在士林中大出其名。”
宝钗点头道:“伯父思虑周到,确是一片慈父之心。”这片刻间,林海已经亲自拿来纸笔,顷刻间提笔挥就,写成一份文书,宝钗顾不得黛玉在旁阻拦,爽快地签字画押,交予林海。
林海将宝钗的名字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你们回京也有些时候了,宝玉那头,只怕也要着急了,我今晚治酒,宴请几位亲朋,令他们做个见证,算是正式认下你为义女。今日之后,你们就动身回去罢,你名下的产业,我会着人查清,到时候一体书信交付。”
宝钗点头应下,就着方才的笔墨,当场就将自己名下的产业仔细写出来,连掌柜何人,得力伙计是哪些,平素哪些生意比较赚钱,又托了哪门关系,都写得清清楚楚。
林海见她诚心交付,也细细查看,连黛玉几次扯他的袖子,都没有理会。
黛玉本以为他遭此变故,该当叙述些父女温情,抒发些感慨,谁知林海却只顾着一件接一件吩咐事情,宝钗也毫不反驳,一样一样顺着林海的话做,她几次插嘴,都被这两人无视,积恼之下,猛地一跺脚,推门而出,自顾自回屋去了。
她一走,林海才回过神来似的,死死盯着宝钗道:“我有许多门生弟子,日后若是你敢待她有半点不好,不必我出手,我这些弟子,便能叫你万劫不复。”
宝钗笑道:“伯父…父亲多虑了,黛玉于我,更甚于眼中之珠,终我之世,我绝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
林海道:“我就这样一个女儿,从小千娇万宠,如珍似宝,本来还打算给她挑个好女婿,谁知却被你这臭丫头骗走了,哼!”
宝钗见林海满面愤愤,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只是说黛玉的好,却也不恼,只是微笑着耐心听说,间或附和一句。林海好容易说完,却从袖子里取出一支木簪,沉着脸递给宝钗,道:“这是她母亲临终前留下的物件,一共只有两根,这是黛玉所最钟爱之物,她自己手里有一根,这一根她同我要了很久,我也没给她,你拿着去给黛玉,她一定高兴得很,便不会计较方才之事了——权当我认下你这干女儿的见面礼罢。”
宝钗一怔,接过木簪,细细一看,立时便笑了,边笑边道:“父亲大人,这根簪子,我早已有了。”
林海也是一怔,只见宝钗从怀中小心取出一根木簪,捧出来一看,却正是亡妻生前所刻,那一股歪歪扭扭的纹理,绝无第二个人再仿得出来。
林海顿时又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胸中愤懑,免不了剧烈地咳喘起来,宝钗亲替他抚背顺气,一如亲女,待他心平气顺之后,却忽然开口道:“父亲放心,便是你百年之后,我也一定将黛玉照顾得妥妥当当,令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林海见她敏锐至此,欣慰一笑,忽然问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问题:“那日叫人送信过来,请我上书,代为弹劾忠顺亲王‘跋扈’的,是你罢?你怎么知道圣上不满忠顺亲王?从前贾府的情势,我们几个相熟的,都有所察觉,私下也颇议论些,却没一个人会想到圣上对贾家猜忌如此之深,你一介女子,又是怎么将圣上的心思算得这样准的?”
宝钗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木簪,道:“有些东西,大约就是命罢。”说罢对林海眨眨眼,起身寻黛玉去了。